名,正是奧斯威辛。人們提到這個地名,通常總是用的日耳曼語,它那刺耳的發音,我至今記憶猶新。
如果這些傳聞並不純屬於苦難而造成的普遍的恐怖狂,那麼奧斯威辛肯定就是一切恐怖的焦點——我的奧斯威辛,我小時候曾在那裡上學,我的父親曾在那裡給我買過一輛腳踏車,我的全家有時曾去那裡過安息日,聽一個一個用意第緒語鼓吹復興的傳教士領唱聖歌;也是在那裡,我第一次看到了一座基督教堂的內部情景,第一次看到十字架上真人一般大小的基督像。
在當時的情況下,我們面臨的最終危險就是被遣送到奧斯威辛那個神秘可怕的集中營。那樣,我脖子上的套索就會幹乾脆脆一下子收緊。但是,我們在這個小小星球上的偶然生存,不會按照這樣一種富於藝術性的格局進行——這一想法確實給我不少慰藉——況且,我們和奧斯威辛之間遠隔著一個大陸,而離西班牙和安全卻只有三十英里路程。我依然相信,我們最後一定會回到家裡;大難當前,最最要緊的事情就是保持希望,提高警惕,準備在必要時擊敗那些官吏和畜生,這需要勇氣。
娜塔麗和她的孩子本來曾有機會逃走,但是由於她在關鍵時刻缺乏勇氣,結果也陷入困境。我曾以非常激烈的措詞寫下一篇日記,記敘拜倫的突然來訪,以及它的可悲結局。由於我的關係,娜塔麗和她的孩子如今落在這樣一個日益險惡的可悲境遇,我為此感到的內疚更加深了我對娜塔麗的氣惱。她一直不許我表白我的內疚,她總是打斷我的話,說她是個大人,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對我毫無怨恨之意。
現在,我們處於德國人的監督和控制之下已有一個星期了;我雖然依舊念念不忘,娜塔麗本該趁著那次機會,跟隨拜倫一道離開,但是與此同時,我又更加能夠理解為什麼她不願那樣做。沒有合法的證件,萬一落入那些狼心狗肺的傢伙手中,那將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對待他們的看押物件,任何警察都必須多少擺出一副嚴肅、敵視、冷酷的面孔;既要執行命令,他們就不得不抑制住同情之心。 過去兩年之中,凡是與我打過交道的義大利警察或是法國警察——就此而言,還有一些美國領事——統統毫無可愛之處。
但是這些德國人則不一樣。命令看來並不僅僅指導他們的行動,命令好似完全佔據了他們的靈魂,不論他們的面孔或是他們的眼睛,都已容不下哪怕是一絲一毫的人情理性。他們是牧主,我們是牲畜;或者,他們是蟻兵,我們是蚜蟲。命令切斷了我們之間的一切關係。一切。這真令人駭異。確實,他們那種冷酷空虛的表情叫我毛骨驚然。我知道,上層人物裡有那麼一兩個“正派人”(蓋瑟的說法),但是我這次並未碰上。我以前也曾結識過一些德國的“正派人”。而在這裡,你只能看到條頓民族的另一副容顏。
娜塔而很可以跟著拜倫去冒一次險;象他那樣機智勇敢的年輕人實在少見,再說他還有特別外交證件。只消猛然一下衝過火焰,也就萬事大吉。如果她還是昔日的娜塔麗,或許她會這麼做,但是她卻為了孩子而畏縮起來。詹姆斯。蓋瑟依然堅持(只不過,隨著時日的消逝,他的自信也逐漸減弱),他對她的勸告是對的,最後的結局還是會不成問題的。我覺得他現在也開始懷疑起來。昨天夜裡,在我們深一腳淺一腳踏著雪地去參加午夜彌撒的路上,我和他又把這件事情談了一遍。他堅持說,德國人因為要在這場交易中儘可能不使他們的間諜暴露身份,所以不論現在還是以後,不論是對誰的證件,他們都不會過於仔細地檢查。娜塔麗、路易斯,還有我,不過是三個有熱氣的活人,或許能換到十五名德國佬。能這樣,他們也就心滿意足了,他們不會再另生枝節。
他認為重要的是,我應該把身份隱瞞到底。到目前為止,我們一直是和級別較低的法國人和德國人打交道,幾年之時,他們之中誰也不會看什麼書,更不用說我的書。他說證明我記者身份的證件不會發生問題,那些警察官誰也沒發現我是什麼“名流”,或者是什麼重要人物,也沒發現我是猶太人。考慮到這一點,他打消了有人提出的要我給旅館裡的人作一次講座的建議。為了消磨時間,合眾社的一名記者正在加利亞旅館張羅一組演講。他給我出的題目是耶穌——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是幾天前的事,要不是吉姆。蓋瑟否決了這一建議,我是很可能會同意的;但是,自從我經歷了那次午夜彌撒以後,我是無論如何——即使回到美國以後,即使有人出大價錢——也不會再以耶穌為題來作宣講了。我的內心已經開始發生變化,至於這是一種什麼變化,我還需要進一步探索。最近幾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