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我的團長我的團
作者:蘭曉龍
內容簡介:
在中國最危險的時候總有中國人站出來即使必須成為炮灰……
抗戰末期,一群潰敗下來的國民黨士兵聚集在西南小鎮禪達的收容所裡,他們被幾年來國土漸次淪喪弄得毫無鬥志,只想苟且偷生。而日本人此時已經逼近國界,打算切斷中國與外界的聯絡。
收容所裡聚集了各色人物:孟煩了、迷龍、不辣、郝獸醫、阿譯等等。他們混日子,他們不願面對自己內心存有的夢,那就是再跟日本人打一仗,打敗日本人。因為他們已經不抱有任何希望了。他們活得像人渣,活著跟死了也差不多。
師長虞嘯卿出現了,他要重建川軍團。但真正燃起這群人鬥志的是嬉笑怒罵、不惜使用下三濫手段的龍文章。龍文章成了他們的團長,讓這群人渣重燃鬥志,變成勇於赴死之人。
正文
第一章
我在長江之南的某個小平原上抖抖索索地劃拉著一盒火柴,但總是因無力而過度用力,結果不僅弄斷了火柴梗子,還讓滿盒的火柴干戈寥落撒了半地。我只好又從腳下去撿那一地的火柴梗。
我——孟煩了,二十四歲,今國軍某支所謂新編師之一員,中尉副連長。
我無力又猛力地划著火柴,這次我讓整個空火柴盒從手上彈出去了。於是我再用搶命般的速度搶回地上那個火柴盒。
“煩啦你個驢日的!連根火柴也日不著啊?!”
我想起了我屢被冒犯的官威。我一手火柴,一手火柴盒,慍怒地盯著那個發話的物件——二排四班馬驢兒,河北鄉下佬,怒目金剛,倒掄著他那條離腰折已經差不遠的漢陽造,我現在不想說他要砸誰。
“我是你們連長!”我維護我隨著火柴梗子掉了一地的官威。
這種抗議有點兒文不對題,並且立刻被反駁回來,“副的!正的正燒著呢!”
我是文化人,我認為這種辯論有點兒無聊,於是我決定專心劃火柴。我經常認為別人很無聊,而我自己更無聊——我又開始跟火柴較勁。
馬驢兒在不管我之前又嚷嚷了一句:“你不會跟連長借個火啊?——哇呀呀,驢日的!”
後邊那一句是對他要砸的物件喊的,很京劇腔。喊過去之後,馬驢兒就掄圓了他那條打光子彈當鍬掄的漢陽造撲過去了,現在我可以說他要砸什麼啦,哈哈——一輛日本九七式中型坦克,輾轉著,原地轉向著,咆哮著,炮塔轉動著,與主炮同軸的同步機槍轟鳴著,像是衝進螞蟻群中的龐大甲蟲。如其說它是困獸猶鬥不如說是在玩耍,因為像螞蟻一樣附著在它身上的中國兵實在是太不得要領,拿鏟子砍的、拿鍬棍撬的、拿手榴彈敲打艙蓋以為裡邊會開啟的、對著裝甲開槍崩到自己的、跳腳大罵的。我單膝跪在這團亂糟之外,連長在我身邊燃燒。除了活人之外的整個連在他們馬虎潦草抵擋,所以已經被日軍炮兵化為焦土的陣地上燃燒著。我跪在火海和坦克之間,身邊放著一個土造的燃燒瓶。我拿著火柴和火柴盒,似乎要劃火柴,又似乎是在思考,而實際上只是最簡單的三個字:嚇傻了。
馬驢兒成功地用槍托在裝甲車體上製造出一聲巨大的響動,代價是槍托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這是個鍥而不捨的人,他發現車頭有個縫隙,於是貓了腰低了頭去看,其情狀酷似從門縫裡窺視。
那是航向機槍的射擊孔。在突發的轟鳴聲中他安靜而飄逸地飛出去了。
這實在是讓我看得發怔,但我身上有這種素質——即使在上吊的時候也不忘打擊一下別人,我扯嗓子為他送行,“白痴!最後一次!”
但我還記得馬驢兒的提示,我看手上的火柴盒,扔了它,看手上的火柴,扔了它,我抓起燃燒瓶,爬向離我最近也燒得最熾烈的那個——實際上它已經完完全全是一團火焰。真是的,我為什麼要跟一盒發了潮的火柴較勁?
“連長,借個火。”
連長沒發表意見,我借火,借火的時候肚子裡發出飢腸轆轆的轟鳴,我吸了吸鼻子,因我在焦香中所起的生理反應而覺得罪過。此時我聽見來自身後的機槍連射,夾著主炮發射的轟鳴,這與方才日軍坦克的點射迥異,我拿著已經燃點的燃燒瓶回身。
坦克上已經沒有附著的人類了,它在屍骸中進行一個小半徑的轉向,剛發射過的主炮炮塔轉向我。不知屬於誰的半截槍桿自半空落下,砸掉了我的茫然。三八式的子彈自側後方射來,我看了一下,那個好容易被我們和坦克分隔開的日軍小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