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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拿命換的,可也是瞎子派的,這頓罐頭下頓也許糠,我們不吃白不吃,你也不拿白不拿。”我說。

“真的不要啦。你們是禪達的救星,你們在南天門打,我們在這邊都哭了。我旁邊有個老爺爺在燒香,他說這是天威星下世了。”

我看了看我蹺著的腳尖,“……什麼星?”

“就是天威星雙鞭呼延灼啦,梁山的五虎將啊。老爺爺說他還大戰金兀朮。手綽雙鞭,躍馬關前,一聲大喝:‘金賊聽過樑山好漢呼延灼沒有?’然後殺退金兵三百多里,連金兀朮都差點兒被他打死了。可呼爺爺年紀太大,八十了,後來累死了。還有個老爺爺……”

我看了看我不知道該不該放下來的腳尖,“怎麼那麼多老爺爺……”

“這是個禪達的老爺爺,他不要逃難,就在宗祠裡上吊,繩套都拴好了,一聽說江邊守住了,就站在凳子上笑死了。”小醉說。

我看了看我已經放下來的腳尖,“……怎麼都死了……”

“我也不知道。都聽人說的。現在外邊都在說禪達是你們那個什麼師長救的,你千萬不要信。”

我看著她一本正經地那樣叮囑,說:“我……沒有信。”

小醉說:“我們老百姓都知道是你們救的。我哥就說,說什麼運籌帷幄,死得歸不了家的全是袍澤弟兄。現在禪達城裡到處都是長明燈,你看見沒有?我們私下裡說好了,那是祭你們的。”

我想了想這一路確實看見過很多那玩意兒,就是放在門口,用瓦片搭了個遮風棚的小油燈,本地人用它來招魂,就連小醉的門口也有一個。我來時還曾看著它奇怪此地怎麼會忽忽地死了這麼多人。

“我……可沒死啊。”我說。

“死了很多啊。大家說都是外鄉來的孩子,一戶引一個回家,讓他們逢年過節的也有點酒食冥紙。所以你千萬不要拿東西給我了,你要什麼來我這裡拿好了……只要我有。”

我已經完全坐正了,我沮喪地站起身來,把凳子放正了,“呼延是複姓,呼延灼是姓呼延名灼,你要叫他呼延爺爺才對。”

小醉愣了一下,“啊?說故事的老爺爺也說呼爺爺,下回我告訴他,呼延爺爺。”

我站在那兒,就我一向的作派來說,站得很軍人了,我發著呆。我知道又完蛋了。我的教育讓我像吊在半天裡的阿譯,上不去的同時也下不來。

如果要找個藉口,在文黛面前的失敗我歸因於對包辦婚姻的內心反抗,而這敗於什麼?……敗給我當不起的榮耀還是死人?

“我走了。”我說。

小醉露出毫不掩飾的失望之色,“就走啊?”

“不知道來做什麼……軍務……那個繁忙。”

小醉幾乎是沉痛地“喔”了一聲。

我走了,但是站在門口掀簾子的時候我更加能看到小醉的孤寂,我轉回身來,盡我最大的恭敬和內疚鞠了個躬,“對不起了。真是擾你了。”

小醉瞪著我,我不知道她怎麼著,也不知道為了哪出就哭了。我有點兒發傻,想碰觸她又搞不清自己是不是心有邪念而猶豫,我終於碰觸她的時候她才開始說話,有點兒斷續,女人哭訴的時候總是不知道哭第一,還是訴第一。

“不是啦……我哥一年沒回來了……你來我很高興啦……他川軍團的弟兄也不來了……這院子都看慣穿軍裝的了……它不習慣了……我就知道你們會回來……說很難聽的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我哥的兵說他在外邊養了個女人,我哥說哪有的事……我知道他的餉都給我了,他是找了個女人養他。他跟你一樣很討人喜歡的……我現在想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去找她說話,我那時候生氣了……這裡真是太難過了……”

我愣著,我都不知道我在不在聽,我撓著脖子也撓著因癒合在發癢的傷口,找來一條手絹又找來一條,卻發現兩條都髒著。我嘆著氣,轉著圈,搓著手,門外有人在砸門,是砸門而不是敲門,我停止了轉圈看著那門。

小醉哭著說:“隔壁王大媽……每天纏人說長道短,一說半天……不管她……。”

於是我在好氣好笑和好哭中終於有了勇氣撫摸著她,“不管他,王八管他……小醉,你看我也回來了,我會常來,哭什麼嘛,不哭。”

小醉說著四川話,“我想你想得都快要死了。”

我聽得懂,如此之混亂,我混亂地心花怒放,幾乎咧開一個混亂的笑容。

但要命的是往下她說的那句我也聽得懂,“我們回四川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