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能去,現在自然也能去。羅傑這次邀她去時話說得那樣坦然,表明他根本沒想到她去有什麼不合體統。直到現在,他還興奮地盼著她的到來。莫莉覺得她似乎永遠不能把古迪納夫太太的話在她心中引起的想法說給別人聽,她似乎永遠不能第一個提出這次去不太妥當的話,因為這麼提就會叫她想到臉發紅的事情上去。接著她想講講道理安慰自己。如果這次去做客有些孟浪,不文雅,真的有那麼一點點不成體統的話,世界上還有哪個人會比她父親更急於馬上站出來反對?可是古迪納夫太太的話已經給莫莉的頭腦裡灌進了成見,這不是講講道理就能解決的。她越是想驅逐這些成見,這些成見越是回答她說:“你越要我們離開,我們越一動不動。”(正像民間傳說中月亮上撿柴禾的人叫丹尼爾別坐在他的鐮刀上,丹尼爾偏要坐一樣。)一個年輕姑娘的這類痛苦你也許會覺得好笑,但對莫莉來說,這種痛苦非常真實,鑽心刺痛。莫莉唯一的辦法就是決心把注意力全部用到親愛的鄉紳老爺身上,用到他精神和身體的舒適上,盡力解決他和埃梅之間可能出現的不和,儘可能對羅傑視若無睹。好心腸的羅傑!善良的羅傑!親愛的羅傑!既要回避他又要兼顧正常的禮貌,多不易呀。不過,儘量迴避是應該的。當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必須儘可能地表現自然,不然的話,他會覺察出來情況有異。但是怎樣才算自然?她應該回避他到什麼程度?即使她對他稍有迴避,說話稍加慎重,他都會看得出來吧?啊!從今以後,他們純樸的交往就要受到影響了!她給自己立下了規矩,決定將心思全用在老鄉紳和埃梅身上,忘掉古迪納夫太太的那些蠢話,但這樣她就失去了無拘無束的自由,隨之也就失去了自己的一半機遇——也就是說,在原來不認識她的人們面前她失去了一半機遇。他們很可能認為她呆板,遲鈍,說話吞吞吐吐。不過,她一到哈姆利莊,由於和平時的她大不一樣,羅傑很快便看出了變化。此次做客要住多少天,她已精心考慮過。要和在托爾斯莊園住的天數完全相同。少了她怕老鄉紳生氣。馬車駛近莊園,早秋的景色十分可愛。門口站著羅傑。他在等著她到來。他退了回去,顯然是去叫他的嫂子。他嫂子身穿孝服怯生生地走了出來。她懷裡抱著孩子,好像要以此來遮掩她的羞怯。但是孩子卻掙扎下來,跑到了車旁,迫不及待地迎接他的車伕朋友,要車伕答應讓他騎騎馬。羅傑自己沒有多說話。他是想使埃梅感受到作為這家的兒媳應有的地位。但她膽怯怕人,話沒多說。她只是拉住莫莉的手,把她領到客廳。到了客廳之後,好像由於感激生病期間莫莉對她的熱情護理,一衝動,抱住了莫莉.吻著不放。隨後她們便成了好朋友。
吃午餐的時間快到了。老鄉紳每次來吃午餐,主要不是因為自己肚子餓,而是因為看著孫子吃午餐自己心裡快活。今天莫莉很快便看出了這家人的現狀。她認為,即使羅傑在托爾斯莊園沒有給她事先介紹,她也會看出公媳二人雖已在同一個家裡生活了幾個月,彼此還絲毫不知道對方的性格。埃梅在緊張之中似乎忘了自己的英語,成了一個心懷不滿的母親,用嫉妒的目光注視著老鄉紳對她的孩子的一舉一動。必須承認,老鄉紳對孫子的種種愛護,算不得十分得體。孩子喝起烈性啤酒來.顯然是津津有味。他看到別人吃什麼,他都要吃。埃梅無暇關照莫莉,她在不安地注視著孩子幹什麼,吃什麼,但她什麼也沒說。爺爺和孫子坐在桌子的一端,羅傑坐在另一端。當孫子的第一批需要得到了滿足之後,老鄉紳對莫莉說話了。
“好哇!你認識了那麼多大人物之後,還肯到這裡來做客。莫莉小姐,當我聽說你去了托爾斯莊園,我還以為你就要不認我們了。你父親母親外出,你就沒有別的地方去住,偏住到一個伯爵家,呃?”
“他們請我,我就去了,”莫莉說,“現在,你要我來,我就到這裡來了。”
“我想,你會知道這裡永遠歡迎你,用不著等我們去請你。嗨,莫莉!同那邊坐的那位太太相比,我把你更看作我們家的人!”說此話時聲音壓低了一點,他大概是以為這樣一低,在孩子的呀呀話聲淹沒下,遠處就聽不見了。
“你不用為了她這麼不安地看我,她英語聽不大懂。”
“我想她聽得懂,”莫莉低聲說。不過,說的時候她眼睛沒抬,生怕一抬眼又看到埃梅臉上突然現出的淒涼神情和愁容。不一會兒她聽見羅傑兄弟一般友愛體貼地對埃梅說話,這好像給她幫了一個大忙,使她非常感激。羅傑和埃梅很快談起話來,無暇它顧。莫莉和老鄉紳的談話這才得以繼續進行。
“這孩子是個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