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莫莉撫摸著那隻沒有生氣的小手,老鄉紳心情沉重,一聲不吭地站在一旁。眼看著一個這麼年輕而且肯定曾深受兒子寵愛的人已奄奄一息,他不由得為之心痛。
吉布森先生一步兩個臺階地趕了回來,懷抱著那個半睡半醒的孩子。他毫不猶豫地進一步把他弄醒,毫不在乎地聽他哭叫。他眼盯著床上的那個軀體。一聽到孩子的哭叫聲,她周身發起抖來。他把孩子放在她的背後,孩子抱著她往她身上爬,她轉過身來,摟住了他,用習慣了的溫柔母愛哼著安慰他。
她這種微弱的知覺不是意識而是知覺或習慣。吉布森先生趁她還沒有失去這種微弱的知覺時用法語對她說話。孩子用法語叫“媽媽”給了他啟示。這是她那已經昏昏然的腦筋最能領會的語言。事實上,法語正是她一貫受指揮並服從指揮的語言,只是吉布森先生原先沒想到這一點。
吉布森先生的舌頭一開始有點硬,漸漸地講得順當起來。剛開始他誘她作出簡短的回答,後來回答長了些。隔上一會兒他就喂她一點葡萄酒,直到後來她能進一步補充營養。莫莉非常佩服她父親安慰病人和對病人表示同情的低低聲調,但她父親說得快。說了些什麼她聽不懂。
不過,過了不久,當地父親做過力所能及的一切,他們又目到樓下之後,他對他們說了些她一路上的情況,這些情況他們還不知道。一路來得匆匆忙忙,不許她來她卻來了的心虛,過分的憂慮.夜裡得不到充分休息,再加上旅途勞頓,使得她最後經受不起那沉重的打擊。後果會如何,吉布森先生非常擔優。她在回答他的話時說了些奇奇怪怪的胡話,他看出她神志不清,極力幫她清醒過來。他預料她還將出現一些軀體上的病症。他在那裡一直呆到深夜,對莫莉和老鄉紳安排了許多事情。從照目前的狀況來看,有一點倒叫人覺得放心,那就是到明天——舉行葬禮的這一天——她有可能昏迷不醒,無法參加。老鄉紳一天來受到各種強烈情緒的衝擊。已經筋疲力盡,現在他除了明天十二個鐘頭的痛苦和磨難外什麼都看不到。他手捧著頭坐在那裡。不想去睡,也不願意集中心思想他的孫子——不翻三小時前孫子在他眼裡還是那麼可愛。吉布森先生吩咐一個女僕,叫她看好奧斯本·哈姆利太太。他堅持要莫莉去睡覺。她爭辯說她必須守在那裡,他說:
“你聽我說,莫莉,你要注意老鄉紳,他要是聽話,會少添麻煩。他要是由著自己,只會增加大家的不安。不過,人傷心到了極點,不論怎麼樣都是應該原諒的。至於你,今後幾天有的是事情讓你盡力氣。現在你必須去睡覺。你眼下最應該幹什麼我很清楚,只可惜別的事情上我看不透徹。我後悔不該讓羅傑到外邊亂跑,他也會後悔的,可憐這孩子!我是否告訴了你辛西婭匆匆忙忙地去了她伯父柯克帕特里克家?我猜想,她到他家去就不去俄國當家庭教師了。”
“我相信她當時說要去當家庭教師是真心話。”
“不錯.不錯,當時是真心的。不過,那主要是為擺脫當時當地的不愉快環境。她的柯克帕裡克伯父會給她另想個辦法解決這個問題,而且會比她到俄國諾夫哥羅德的冰宮去當家庭教師更有意思。”
他想把莫莉的思想轉到別的事情上,他達到了目的。莫莉不由得想起了亨德遜先生及其對辛西婭的求婚,還有後來辛西婭的多次暗示。她在猜想,在希望——她希望怎麼樣?是不是她要睡著了?對此她還沒有完全肯定便真的睡著了。
在這之後,漫長的一天又一天都是在變化不大的憂慮中度過的。在奧斯本·哈姆利太太病重期間,似乎誰也沒有考慮讓莫莉離開哈姆利莊。並不是她父親要她積極主動地護理病人。老鄉紳讓她父親全權處理一切,他僱了兩名能幹的醫院護士守候在不省人事的埃梅身旁。但是他需要莫莉執行更須細心的指示,如病人的治療和飲食。也並非需要她照顧小孩。小孩只喜歡她一人反而引得老鄉紳嫉妒,因此有一名女僕被指定專門看管小孩。但是,當老鄉紳為對不起死去的兒子感到極度悔恨時,或者當他在這個兒子的孩子身上發現了什麼特別可愛之處時,或者當他由於埃梅久病不起結果難料而心情沉重時,他有話憋不住要說,需要有個人聽。莫莉不像辛西婭那樣會笑容可掬地耐心聽別人說家常,但遇到她關心的事情,她會產生共鳴,十分耐心。在目前情況下,老鄉紳顯然認為埃梅是個累贅,莫莉只希望他不要真的有此想法。並不是說,倘若把話挑明瞭,他會承認他的真實看法。他的看法隱藏在內心深處,模模糊期,他也在同它鬥爭。他反覆地講要對人寬容忍耐,而不能忍耐的實際上只有他自己。他常講,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