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了。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窩一兩,冰糖五錢,用銀銚子熬出粥來,若吃慣了,比藥還強,最是滋陰補氣的。”黛玉嘆道:“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極好的,然我最是個多心的人,只當你心裡藏奸。從前日你說看雜書不好,又勸我那些好話,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錯了,實在誤到如今。 細細算來,我母親去世的早,又無姐妹兄弟,我長了今年十五歲,竟沒一個人象你前日的話教導我。怨不得雲丫頭說你好,我往日見他贊你,我還不受用,昨兒我親自經過,才知道了。比如若是你說了那個,我再不輕放過你的,你竟不介意,反勸我那些話,可知我竟自誤了。若不是從前日看出來,今日這話,再不對你說。你方才說叫我吃燕窩粥的話,雖然燕窩易得,但只我因身上不好了,每年犯這個病,f也沒什麼要緊的去處。請大夫,熬藥,人參肉桂,已經鬧了個天翻地覆,這會子我又興出新文來熬什麼燕窩粥, 老太太,太太,鳳姐姐這三個人便沒話說,那些底下的婆子丫頭們,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你看這裡這些人,因見老太太多疼了寶玉和鳳丫頭兩個,他們尚虎視耽耽,背地裡言三語四的,何況於我?況我又不是他們這裡正經主子,原是無依無靠投奔了來的,他們已經多嫌著我了。 如今我還不知進退,何苦叫他們咒我?”寶釵道:“這樣說,我也是和你一樣。”黛玉道:“你如何比我?你又有母親,又有哥哥,這裡又有買賣地土,家裡又仍舊有房有地。你不過是親戚的情分,白住了這裡,一應大小事情,又不沾他們一文半個,要走就走了。我是一無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紙,皆是和他們家的姑娘一樣,那l起小人豈有不多嫌的。”寶釵笑道:“將來也不過多費得一副嫁妝罷了,如今也愁不到這裡。 ”黛玉聽了,不覺紅了臉,笑道:“人家才拿你當個正經人,把心裡的煩難告訴你聽, 你反拿我取笑兒。”寶釵笑道:“雖是取笑兒,卻也是真話。你放心,我在這裡一日,我與你消遣一日。 你有什麼委屈煩難,只管告訴我,我能解的,自然替你解一日。我雖有個哥哥, 你也是知道的,只有個母親比你略強l些。咱們也算同病相憐。你也是個明白人,何必作‘司馬牛之嘆'?你才說的也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我明日家去和媽媽說了,只怕我們家裡還有,與你送幾兩,每日叫丫頭們就熬了,又便宜,又不驚師動眾的。” 黛玉忙笑道:“東西事小,難得你多情如此。”寶釵道:“這有什麼放在口裡的!只愁我人人跟前失於應候罷了。只怕你煩了,我且去了。”黛玉道:“晚上再來和我說句話兒。”寶釵答應著便去了,不在話下。
這裡黛玉喝了兩口稀粥,仍歪在床上,不想日f未落時天就變了,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秋霖脈脈,陰晴不定,那天漸漸的黃昏,且陰的沉黑,兼著那雨滴竹梢,更覺淒涼。知寶釵不能來,便在燈下隨便拿了一本書,卻是《樂府雜稿》,有《秋閨怨》《別離怨》等詞。黛玉不覺心有所感,亦不禁發於章句,遂成《代別離》一首,擬《春江花月夜》之格,乃名其詞曰《秋窗風雨夕》。其詞曰:秋花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
已覺秋窗秋不盡,那堪風雨助淒涼!
助秋風雨來何速!驚破秋窗秋夢綠。
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淚燭。
淚燭搖搖�短檠,牽愁照恨動離情。
誰家秋院無風入?何處秋窗無雨聲?
羅衾不奈秋風力,殘漏聲催秋雨急。
連宵脈脈復颼颼,燈前似伴離人泣。
寒煙小院轉蕭條,疏竹虛窗時滴瀝。
不知風雨幾時休,已教淚灑窗紗溼。
吟罷擱筆, 方要安寢,丫鬟報說:“寶二爺來了。”一語未完,只見寶玉頭上帶著大箬笠, 身上披著蓑衣。黛玉不覺笑了:“那裡來的漁翁!”寶玉忙問:“今兒好些?吃了藥沒有? 今兒一日吃了多少飯?”一面說,一面摘了笠,脫了蓑衣,忙一手舉起燈來,一手遮住燈光,向黛玉臉上照了一照,覷著眼細瞧了一瞧,笑道:“今兒氣色好了些。”黛玉看脫了蓑衣, 裡面只穿半舊紅綾短襖,繫著綠汗巾子,膝下露出油綠綢撒花褲子,底下是掐金滿繡的綿紗襪子,и著蝴蝶落花鞋。黛玉問道:“上頭怕雨,底下這鞋襪子是不怕雨的?也倒乾淨。”寶玉笑道:“我這一套是全的。有一雙棠木屐,才穿了來,脫在廊簷上了。”黛玉又看那蓑衣斗笠不是尋常市賣的,十分細緻輕巧,因說道:“是什麼草編的?怪道穿上不象那刺蝟似的。”寶玉道:“這三樣都是北靜王送的。他閒了下雨時在家裡也是這樣。 你喜歡這個,我也弄一套來送你。別的都罷了,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