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位心理學家眨了眨他倦意依舊的棕色眼睛,抖了下裹在精美晨衣裡的肩膀,深表同情地微微笑,甩了下亂蓬蓬的鬈髮——醫生的甩頭動作,喚醒巴畢內心深處的什麼東西,他有一種溫暖的、解釋不清的熟識親切感。
“打不打?”巴畢緊逼著問,“你給不給警察打電話?”
格蘭醫生很鎮靜地搖了搖頭:“不,我們不能那樣做。”
“但是,尼克·斯賓維克死了!”巴畢顫抖著聲音說,“我的朋友——”
“我們不能心急,巴畢先生。”格蘭懶洋洋地抬起肩膀,“如果那兒沒有屍首,我們就會讓警察局的人白跑一趟。如果有,我們又難解釋清楚,我們怎麼會知道。”他紅棕色的臉膛上露出可愛的微笑,“我是嚴謹的唯物主義者——那些警察可是殘酷的唯物主義者。”
巴畢的牙齒咬得“格格”響:“你認為我——我真的殺了他?”
“根本不。”格蘭安撫似地對他說,“海勒護士肯定地對我說,你一直在自己的房間裡睡覺,直到幾分鐘前,都睡得很沉。然而,我的確意識到另一個可能性,很有趣,也許可以解釋你的夢。”
“嗯?”巴畢愣了一下,”是什麼?”
格蘭疲倦地眨了下眼。
“你一直都在設法解開一個謎團,你的老朋友,奎恩和他的助手們為什麼行動如此詭秘。”格蘭醫生的男低音,顯得很隨意,很緩慢,“你也清楚地意識到,你沒能找到任何確切的答案。但是,潛意識,請記住,可比我們通常想像的要狡猾得多。”
說著,他故意把自己曬成紅棕色的手指交叉起來。
“而潛意識當中,巴畢先生,”他嚴肅地繼續道,“你有可能懷疑尼克·斯賓維克會被從某個視窗甩出去。如果你的潛意識湊巧真與實際情況相吻合,警察就有可能在你所說的地方,找到尼克的屍體。”
“胡扯!”巴畢一下子火冒三丈,“只有山姆和他在一起——”
“正是!”格蘭點點頭,意思說,這正是我所暗示的,“你主觀意識當中,當然拒絕接受這個概念,即山姆·奎恩可能是兇手——甚至你主觀意識的拒絕。本身就很有意義,因為,在潛意識當中,你可能希望山姆·奎恩是兇手,併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巴畢骨節突出,毛茸茸的手握成了拳頭。
“我——我不可能那樣想!”他氣急敗壞,沙啞著嗓子說,“那——那純粹是魔鬼的想法。”他猛地向前抽出身了,不知該說什麼好,“這純粹是荒唐透頂。我告訴你,醫生,山姆·奎恩和諾拉·奎恩兩人是我最好的朋友。”
格蘭輕輕地、試探性地問:“他們倆都是?”
巴畢的拳頭握出了汗。
“閉嘴!”他的聲音嘶啞著,“你——你不能對我這樣說!”
格蘭連忙退到亮著燈的門廊,舉起雙手。
“僅僅是個推測,巴畢先生。”他輕輕點著頭,微笑著表示讓步。“你如此強烈的反應向我表明,這是一個敏感點,不過,我看現在沒有必要就此進行深入的探討。今晚就讓我們忘掉所有的問題,回去睡覺,你看怎麼樣?”
巴畢艱難地舒了口氣,把手插進浴袍空蕩蕩的大口袋裡。
“好吧,醫生。”他附和著說,“很抱歉打攪你了。”他正準備離開,卻突然轉過身,用低沉發抖的聲音,狠狠地說:“但是你錯了,格蘭醫生,我愛的女人是艾溥露·貝爾。”
格蘭醫生略帶譏諷地笑笑,隨手關上了門。
巴畢踏著月光,在結下霜花的小路上,慢慢地往回走,整棟病房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視窗透出慘淡的燈光。他突然覺得用兩條腿走路有點彆扭,用人的兩隻眼睛觀看夜晚,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聽不到夢裡聽見的聲音,聞不到夢裡聞到的氣味。
他發現周圍的狗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止了狂吠,靜靜聽一下羅維娜·蒙瑞克的尖叫,隱約還在什麼地方向重病區傳過去。又有幾個視窗亮起了燈光,不知病房裡是否有什麼緊急情況。羅維娜充滿絕望和恐懼的呼喊聲,已經聽不見了。
巴畢回到病房,心裡很是不舒暢,格蘭是個傻瓜——或許更糟。沒有哪個正直的心理學家會如此信口開河。不錯,他曾經愛過諾拉,那是在她和山姆結婚以前了。
山姆出去考察挖掘的這段時間,他擊看望諾拉的次數可能多了點兒——但是,格蘭讓人作嘔的結論,實在是無稽之談。他與諾拉之間,沒有什麼隱瞞著山姆的事情,也沒有任何正當的原因,他會希望山姆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