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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教育你,一到階級立場問題,你還是一盆稀泥,啥也不明白。”女隊長說。

“你才一盆稀泥!”

女隊長一楞怔,手從葡萄手裡抽回來。

葡萄瞪起黑眼仁特大的眼睛,看著女隊長。

“你再說一遍,”女隊長說。

葡萄不說了。她想俺好話不說二遍。

女隊長當她服軟了,口氣很親地說:“葡萄,咱們都是苦出身,咱們是姐妹。你想,我是你姐,我能管孫懷清那樣的反動派叫爹嗎?”

葡萄說:“那我管你爹叫爹,會中不會? 你爹養過我?”

“不是這意思,葡萄,我的意思是誰是親的誰是熱的要拿階級來劃分。”

“再咋階級,我總得有個爹。爹是好是賴,那爹就是爹。沒這爹,我啥也沒了。”

女隊長耐住性子,自己先把繃帶繫好,壓壓火。等她覺得呼吸均淨下來,又能語重心長了,她才長輩那樣嘆口氣:“葡萄啊,葡萄,不然你該是多好一塊料……”

“你才是塊料!”

葡萄站起身走了。把穿小緞襖的腰身扭給女隊長看。

女隊長想,真沒想到有這麼麻木的年輕人。要把她覺悟提高,還不累死誰?但她又確實苦大仇深,村裡人都說她從七歲就沒閒過,讓孫懷清家剝削慘了。

年前工作組決定揭下孫家百貨店的封條,按盤點下來的存貨分給最窮的人家。臘月二十三一大早,大家熱熱鬧鬧地擠在店堂前,等著分佈匹、菸捲、醬油,還有冰糖、小磨香油。孫懷清老東西收賬惡著哩,這回讓他再來收賬看看!大家張大嘴笑,從來沒這麼舒坦過。啥叫翻身?這就叫翻身!咱翻身,孫懷清也王八翻身背朝地肚朝天,只等挨宰啦!

葡萄也擠在分東西的人群裡。她知道她要的東西都擱在哪裡。她要一塊毛料,一張羊皮。她早就想給兩年前留下銀戒指的琴師朱梅縫件皮袍,癆殼子冷不得。工作組跟她說戀愛自由她就想,把你們給能的,你能犟過緣份? 緣份擺那兒,你自由到哪兒去哩?她和琴師遇上,又好上,就是緣份給定的。緣份是頂不自由的東西,它就叫你身不由己,叫你快活,由不得你,叫去死你也也由不得你。

人擠得發出臭氣來,葡萄一會給推遠,一會兒又給挾近,一雙繡花棉鞋給踩成了兩隻泥蹄。她是個不省事的人,誰踩她她就追著去跺那腳,連分東西都忘了。當她看見有人抱著那塊老羊皮擠出來,她一把揪住那人的爛襖袖:“那是我要的!”

那人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顧往臭哄哄的人群外頭擠。葡萄揪住他不放,不一會就倒在了地上,手上只剩一截爛襖袖。人群在她身上跨過來,趟過去。她看著穿著爛鞋打赤腳的腿,有一眨眼的功夫她覺著自己再也別想爬起來,馬上就要被這些腿踢成個泥蛋子,再踩成個泥餅子。從來不知道怕的葡萄,這會怕起來。她發出殺豬般的嘶叫:“我操奶奶!”

所有的腿停了一下,等它們又動起來的時候,葡萄渾身黃土地被甩了出來。她也不管什麼羊皮毛呢了,這時再不搶就啥也撈不上了。連蚊煙都給分光了,再不蠻橫,她葡萄只能掃地上掉的鹽巴、鹼面了。她見英雄寡婦陶米兒分到半打香肥皂,上去抓了就走。

“咋成土匪了哩?”陶米兒說著伸手來搶奪。

葡萄抱著香肥皂,給了她一腳。陶米兒也年輕力壯,一把扯住葡萄的髮髻。

兩個女人不久打到街對面去了。香肥皂掉下幾塊,一群拖綠鼻涕的孩子哄上去搶,又打得一團黃土一堆髒話。葡萄打著打著,全忘了是為香皂而打,只是覺得越打越帶勁,跟灌了二兩燒酒似的周身舒適,氣血大通。這時陶米兒手伸到葡萄抓住的最後一塊香皂上。葡萄悶聲悶聲地“噢”了一聲,牙齒合攏在陶米兒的手上。那手凍得宣宣的,牙咬上去可美著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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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個寡婦 二(9)

陶米兒剩下的一隻手兩隻腳就在葡萄身上腿上胡掄一氣。葡萄埋著頭,一心一意啃那隻凍得宣宣的手, 一股鹹腥的汁水從那手上流進葡萄嘴裡。她看見周圍拉架的人從穿爛鞋打赤腳的變成了打綁腿的。工作組的女同志們清脆如銀鈴地叫喊:“鬆手!陶米兒!你別跟王葡萄一般見識!……”

一隻手從後面伸來拽住葡萄披了滿脊樑的頭髮。葡萄沒覺得太疼,就是牙齒不好使勁了。她破口大罵:“我操你媽你扯我頭髮!……”這一罵她嘴巴騰出來了。她轉身就要去撲那個拽她頭髮的人。那人也穿一身解放軍軍裝,揹著太陽光,只看見他牙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