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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家退出互助助啦!你和王葡萄家好好互助去吧,啊?”

冬喜和春喜加上葡萄,三人都是莊稼好手,不費什麼氣就把麥割了,打了。交糧的時候去孫利寶家拉牛,利寶媳婦不讓拉。

“牛是分給咱兩家的!”春喜說。

“對著哩。那時你天天拉水澆地,使的是你家分的那一半牛。現在輪到咱家使了。”

兩家人就在史修陽家棉花地邊上大鬧起來。利寶三個兄弟全來了,兩個兄弟媳婦一邊跟著罵一邊還小聲打聽,到底是為什麼吵起來的。

葡萄老遠就看見棉花苗上一大群黑人影你推我搡。那時她還沒把挺送走。她剛剛給挺餵了奶想去鋤鋤自家的蜀黍。罵得越來越惡,一大群小孩子起鬨吆喝:“單幹單幹,油饃蒜面,互助互助,光吃紅薯!”人們也沒留心他們在唱些什麼,只管看孫家兄弟和史家兄弟動起拳腳來。

又脆又亮的童音飄在汙穢咒罵之上:“單幹單幹,穿綢穿緞,互助互助,補了又補!……單幹單幹,撈麵雞蛋,互助互助,光喝糊糊!……”

這時從田野小道上跑來的蔡琥珀聽出童謠的內容了,一把拎住一個五歲男孩, 問是他爹教的,還是他爺教的。

“你爹教的!”男孩說,從她手裡逃出去。

“你個小孬孫,我找你爹說去!”蔡主任指著跑遠的男孩:“誰再唱這個,我讓民兵把他們爹關起來,當壞分子!大老虎!”

蔡主任不是十分清楚城裡“三反、五反”打老虎是怎麼回事。她只知道又有了新時代的新敵人。新名稱、新敵人就標誌著新時代。作為一名幹部,她得在新時代裡頭。

蔡主任的到來還是有用的,人們馬上老實了不少,罵的醜話都憋了回去。二十七歲的蔡主任把手一揮,叫大夥都給她解散,都幹活去。人們不老情願地解散了。冬喜和春喜正打得八面威風,也揉揉胳膊,擦擦鼻血收了手。春喜滿地找鞋。他的鞋是新的,打架前他捨不得,脫下擱在一邊。鞋是葡萄給做的。找著鞋一看,春喜都要哭了,葡萄站在棉花地那頭笑著說: “哭!這麼大小子!嫂子再給做!”

冬喜和春喜只好用葡萄家的三十一歲的老驢送公糧。拉了兩天麥子,老驢趴倒了。

葡萄把二大的飯送去,就出門去冬喜家。冬喜娘也是三十來歲守寡,膽小多疑,一身虛禮數。他家的窯洞也在史屯西邊,離葡萄家隔著一片柿樹林。葡萄一見老驢便叫他們拉倒,甭請獸醫了,灌藥它也太受症。

她往地上一蹲,手在老驢背上摸了摸,老驢眼裡有了點光,稀稀拉拉的長眼毛抬起來,又垂下。它把嘴唇往前一伸下巴著地,這樣不必費勁支著腦袋了。

冬喜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又不知說什麼好。冬喜娘出來了,招呼得殷勤:“沒吃吧?沒吃給你做碗湯喝喝,炒個蘿蔔菜!……”葡萄忙緊著說早就吃過了。冬喜娘又說:“也不進屋喝口水?”葡萄說不喝了,這就把驢牽回去了。她站起來牽老驢。

冬喜娘看看,搖搖頭,說;“這驢在坡上吃吃草都能倒下。”她的意思別人都明白:可別怪他家把驢使病了。

葡萄說:“分俺爹財產的時候,誰都不要它,才留下的。”說著話她把韁繩解下來。

冬喜娘說:“誰伺候得起這驢壽星?天天得吃好的,花生餅就餵了好幾斤。”她的意思人們也都聽懂了:使這老傢伙,我們賠搭進去的可不少。

可驢一再抬眼看自己的女主人。它沒力氣站起來,眼睛羞愧得很。它和女主人相處了十幾年,她只到它腿高的時候就餵它。後來它上了歲數,她把草鍘得細細的,料拌得均均的。再後來它不咋拉得動車了,她就只讓它拉拉磨。

冬喜說:“咋把它弄回你家去?”

冬喜娘說:“弄它回去幹啥?就在這兒殺殺,落點肉吧。驢肉賣到街上館子裡,皮再剝剝,賣給藥房,你還掙倆錢。要不明天早上它死了,肉也沒人要了。冬喜,去借把刀來。”

冬喜和葡萄對個眼神,葡萄點點頭。冬喜剛要出門,老驢卻搖搖晃晃站起來了。過一會,它踏動一下蹄子。葡萄說:“咱能走哩。”

葡萄把老驢牽著,走柿子樹下過。老驢停下來,拽扯過一把嫩草,慢慢嚼上了。葡萄在一邊看著,拍拍它背,摸摸它脖子。月光特亮,把柿子樹照得一片花斑。老驢又扯下幾口草,老漢似的慢慢嚼,一根口水流出來。它嚼得沒啥好滋味,只管一口一口地嚼。

第九個寡婦 四(2)

回到家,葡萄看老驢嘴角不斷線地淌口水,眼睛也無神了。她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