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他恨自己竟沒有拉下手閘,恨自己給妹妹帶來這麼大的災難。但是,這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了,痛苦就象橋樁一樣深深地紮在他的心裡。
妹妹出院以後,他把她接回家裡。她將在床上度過此生的結局,這時就象秋雨拂面一般蒼涼清晰地展現在他的眼前。即使昨日似鮮花碧葉一樣的絢麗生機,此時也黯然失色,使他不敢正視。
傳靜非常理解哥哥的心情,即使她自己的哀傷也難以抑止,但面對哥哥的時候,卻總是裝出一付無憂的笑臉,彷彿期盼了許久似的說,總算不用再上課了。可淚,卻在兩個人的心裡一塊流,他們對視的時候彼此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許久之後,兄妹倆的感情才逐步恢復正常。在這之後,他們開始了一種相依為命的生活。
最初的兩個月,沙傳泰曾經請了一個保姆,來照顧妹妹的生活。但他的收入實在太低了,保姆的工資佔去了一半,很快他們就拮据得難以生活了。善良的保姆看出了他們的窘境,最後一個月的工資沒有要,便悄悄地離開了。
沙傳泰落到了一個尷尬的境地。給傳靜做飯穿衣,倒大小便,這些都好辦。難的是給她洗澡。他第一次把妹妹抱到廚房裡,讓她坐在澡盆邊的凳子上,問她行不行。她說行。他便離開了廚房。但幾分鐘後,他聽到妹妹的一聲尖叫和摔倒的聲音。他急忙跑進廚房,只見妹妹倒在地上,凳子歪在一邊,澡盆裡的水灑了一地。她連自己的衣服都沒能脫下來。
從那以後,他開始給傳靜洗澡。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女性的身體。他相信,這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身體。她的面板細嫩光滑,香皂和水更給它浸潤出玉一般的光澤。寬大的毛巾揩過,白潔的面板底下便顯出青春的紅潤來。她的乳房恰似未綻的花苞一般挺立在胸前,起伏出處女的精巧曲線,一直延伸到下面柔軟平坦的腹部。她的兩腿仍象致殘以前那樣修長渾圓。醫生說,只要經常幫她活動,她的腿就不會萎縮的。它甚至還有感覺,但是再也不能奔跑跳躍了。這個有了殘疾的藝術品,使沙傳泰更加憐愛和珍惜。妹妹成了他全部生活的中心。
但無論是世界還是人,總是在一種變異的過程中求得平衡。那個暗中平衡的另一端,則常常有難以想象的一面。走出家門的沙傳泰,走出了溫馨與愛的沙傳泰,則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嚴厲、兇狠、對任何犯人都毫不手軟的警察。他把他的仇恨遷怒到所有那些倒黴的犯人頭上。所有的案子,不論是否由他經管,只要一上案情介紹會,一發內部通報,他都把案卷帶回家研究到深夜。他那一雙陰森冷峻的眼睛每時每刻都如雷達電波一樣,把城市裡所有黑暗的角落仔細掃描。一旦行動起來,就如餓虎撲食一般,撞入那些殺機四伏的門洞或夾道,用他狠辣的拳腳,把手持兇器的犯人打倒在地,戴上手銬。差不多每天他都要把一個或幾個罪犯送進監獄。一年後,他被任命為市刑警隊的副隊長。這一年,他二十七歲。
如果說妹妹致殘使他發生的變化是公開的、明顯的話,那麼後來由一封信引起的變化則是隱蔽的、黑暗的,它們同樣的令人嘆息,也是同樣的悲劇。
那封信上沒有地址,也沒有署名。內容是要求他釋放一個正在受審的刑事犯,如果做不到的話則請他設法處理得輕一點。公安局有權判三年以下的勞教而不須經過法院。信裡說,最好不超過一年。
信寫得文雅而溫和,從始至終用的都是商量的口氣,即使在信尾也只是稍稍地威脅了一下,說:請為你的妹妹多考慮一下。
他沒有理會這個威脅。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審那個犯人,嚴厲審問誰是他的後臺。但那個犯人自己也不知道誰是他的後臺。他仔細調查了這個犯人的社會關係和周圍環境,竟沒有找到一個可以稱得上朋友的人。
幾天後,他接到一個電話。這個電話裡的聲音在以後的幾年裡成了他惡夢裡的魔鬼,使他夜不能寐。那人在電話裡說:你查得挺緊嘛。告訴你,這一點我早就想到了。你找不到我,還是多關心關心你的妹妹吧!話音剛落就結束通話了電話。
沙傳泰仍未理會,而是繼續加緊調查。
就在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沙傳泰剛剛從夢中醒來;就聽見妹妹大聲喊叫。一陣恐懼感使他全身一悸,連鞋也沒顧上穿就衝進妹妹的房間。只見妹妹正把臉埋在一束盛開的白色的丁香花中,興奮地聞著。
沙傳泰立刻看出,這束花是插在床頭櫃上的一個花瓶裡的。而這個花瓶直到昨晚之前一直放在客廳裡的櫃頂上。至於這束花,他更不知道是怎麼出現在妹妹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