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監獄的犯人在看守的眼裡已不再是人,甚至他們自己也沒有把自己當作人。他們互相欺詐、搶奪、毆鬥,一個超過一個地互相告密直至陷害。沙傳泰仔細地看了不足半平方的小號子,看了蘇制狼牙銬,看了那些有味的食物之後,他明白了一個道理:監獄永遠黑暗;建造監獄僅僅是為了懲罰,嚴厲的懲罰。他得出的另一個結論是:將來無論發生任何事,他寧可死,也決不進監獄。
這幾個月的實習,是沙傳泰人生觀念的一次不易察覺的轉變,使他的目光變得有些陰沉了。但幾乎所有的警察都有這種目光,這反而使他更象一個警察了。
沙傳泰終於進了刑警隊,這使他多少鬆了一口氣。每天繁重的執勤、審訊、調查和大量的文字工作,使監獄留給他的印象漸漸淡漠。他努力幹著每一件工作。他的聰明和才智逐漸發揮了作用,他的話開始受到重視。每次破案成功,他都會受到表揚。他在同事中樹立了威信。不久,他入了黨,並擔任了行動小組的組長。這在他的同事中是絕無僅有的。
與此同時,他的妹妹也在快樂地成長著。他剛進警校時,她還是一個瘦瘦的長了一腦袋黃頭髮的小姑娘,只有一雙大眼睛閃著晶瑩的目光。但每一次回家,他都發現她比以前長高了,長漂亮了,女性的標誌在她的身上越發明顯,並且如逐漸開放的花朵一樣日臻完美。到他畢業時,她差不多完全長成了一個大姑娘。特別有趣的是,他在刑警隊的同事們常常尋找各種各樣的理由到他家裡來,說是來談公事。他確實為他的妹妹而驕傲,他把他所有的錢都花在妹妹的身上,他希望她幸福快樂。
幾年的艱苦終於過去,他和他妹妹的幸福是一點一點來臨的。但災難的降臨卻是那麼迅速,再一次叫他們瘁不及防。
沙傳泰擔任行動組長後不久,局裡到了幾輛嶄新的藍白色相間的警車。這種警車漂亮、威武、馬力大、速度快。車內的裝置齊全,座位舒適,車頂上長長的頻閃燈看著就叫人喜愛。出乎預料的是,其中一輛車竟分給他使用,這叫他高興萬分。
大約在幾個月之後的一天,他開車上街巡邏。那時妹妹傳靜正在上大學二年級,傍晚從學校裡回家,恰巧在路上遇見他。他把車停在她的身旁時,她高興得拍手大叫。她立刻鑽進警車,坐在哥哥的身旁。他們在城裡兜圈子。最後,他們在解放廣場上轉了一圈後,決定回家去。
那時,天已經快黑了,路燈正一閃一閃地亮起來,絢麗的櫥窗前匆匆來往的行人正構出靜謐的都市夜景。他們拐上一條小街,並準備從那裡抄近路回家。
就在這時,從他們前面的路口裡衝出來一輛摩托車。那是一輛馬力很大的雅瑪哈。它衝出來之後正要向這邊拐,突然看到迎面而來的警車,立即減速,象魚一樣掉頭向另一側飛馳而去。沙傳泰這才看清那摩托車上坐的是三個人。前面和後面是兩個穿著皮夾克戴著頭盔的年輕人,中間卻夾著一個姑娘。他一看到那姑娘揮舞著的手臂,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沙傳泰低聲咒罵了一句,伸手開啟警報器,加大油門追上去。路上的車輛都減了速,並讓到路邊。但那輛摩托車卻仍象發瘋似的向前猛衝,在車輛和行人中間橫衝直撞。
摩托車和警車呼嘯著衝過大街。從貨棧街向西衝入碼頭區,又順著沿海公路一直飛馳到郊區。摩托車的速度再快,畢竟坐了三個人。而在空曠無人的郊區公路上,沙傳泰卻能把汽車開得象飛一樣快。在一個拐彎的地方,他追上了摩托車。他讓警車稍稍超前一點,接著他猛地剎住車,沒等車停穩,就推開車門直撲出去,把摩托車連人帶車都撲倒在地上。他首先抓住後面的人,向他左下腹神經叢最集中的地方迸力一擊,使他失去知覺。轉身又撲向另一個人。那傢伙爬起來正要跑,沙傳泰縱身躍起一腳蹬在他的後背上。那人就象個炮彈一樣飛出去,一頭紮在地上。當沙傳泰解下手銬正要把兩個傢伙銬在一起時,他聽到後面傳來一聲長長的尖叫。
後來知道,他的車那時正停在一段下坡的路上,他衝出車外時沒有來得及拉起手閘。當他聽到妹妹的尖叫聲再回頭時,警車正在向坡下滑去,並且很快滑出了路邊。他吼叫著衝上公路,但已經晚了。他眼睜睜地看著妹妹搖晃著向他尖聲喊叫,隨著汽車一起翻下公路。又眼睜睜地看著妹妹被翻滾的汽車象個小包袱似的甩出來,重重地摔在一堆亂石上。汽車沒有全毀,大修以後至今還在使用。但他的妹妹卻再也沒有站起來,醫生的結論是:腰以下截癱,永遠。
在妹妹住院的日子裡,沙傳泰悔恨得兩眼發紅,臉色也如水泥澆出來的一樣青灰而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