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會快快樂樂的?”洛基·萊斯密斯問。那天他們正在監獄工廠裡做事,組裝庭院裡用的自動喂鳥器。這份工作只比給信封貼郵票有意思一點點。
“沒有人會真正感到快樂,”影子回答說,“只有死亡才能帶來永恆的快樂。”
“希羅多德。”洛基說,“嘿,你開始學聰明瞭。”
“他媽的誰是希羅多德?”埃斯曼插嘴問。他負責把喂鳥器的兩片外殼拼裝在一起,遞給影子,影子則負責替它擰緊螺絲。
“一個死了的希臘人。”影子回答說。
“我以前的女朋友就是希臘人,”埃斯曼說,“她們全家吃的都是狗屎。你絕對不會相信的。比如包在葉子裡的米飯,諸如此類的玩意兒。”
埃斯曼的身材和形狀像一臺可樂機,長著一雙藍眼睛和淡得近乎白色的金髮。有個傢伙在酒吧裡趁他女朋友跳舞的時候摸了她一把,結果他把那傢伙打得屁滾尿流。那傢伙的朋友叫了警察,逮捕了埃斯曼,查了查他的案底,發現埃斯曼十八個月前違反了假釋條例。
“我能怎麼辦?”埃斯曼曾經滿肚子委屈地向影子完完整整講述了這個悲傷的故事,“我警告過他,說她是我的女朋友。難道我非得忍受那種侮辱不可嗎?我是說,他的臭爪子幾乎把她全身上下都摸遍了。”
影子當時只回答他說:“應該怎麼辦,這是你自個兒的事。”然後就走開了。他早就學會了一件事,那就是:在監獄,你只管好自己的事,別人的事不要亂摻和。
低下腦袋,忍耐著熬日子。管好自己的事。
幾個月前,洛基·萊斯密斯借給影子一本破舊的簡裝本的希羅多德的《歷史》。“這個一點也不悶,簡直太酷了。”影子說自己從來不看書時,他堅持對他說,“先看幾頁,再告訴我你是不是覺得它棒極了。”
影子做了個無奈的鬼臉,但他確實開始看那本書,而且發現他竟然違背了自己的意願,被那本書給迷住了。
“希臘人,”埃斯曼一臉厭惡的表情,接著說,“他們做的跟說的完全是兩碼事。我要跟我女友換個方式親熱一下,她竟然發起脾氣來,幾乎摳出我的眼珠子。”
某天,事先沒有任何徵兆,萊斯密斯突然被轉到另外一個監獄去了。他那本希羅多德的書留給了影子,書頁中間還夾藏著一枚五美分的鎳幣。在監獄裡,私存硬幣是違法的。你可以用石頭磨尖硬幣,打鬥時劃開對手的臉。影子並不想要一件武器,但他想給自己這雙手找點事做。
影子並不迷信,他從不相信自己沒有親眼看到的東西。但在服刑快要期滿的最後幾周裡,他的的確確地感覺到,災難的陰影正在監獄上空盤旋。和那次搶劫前幾天他的預感一模一樣。他的胃部深處覺得空落落的,他安慰自己說,只不過是對於即將回到外面世界的擔憂和恐懼罷了。但他說不準。跟平時相比,他似乎患了妄想狂,而在監獄,大家平時已經夠妄想狂的了,這是生存必須的技能之一。影子變得更加沉默寡言,更加陰鬱。他發現自己開始注意看守的肢體語言,關心其他獄友的舉止,一門心思想找出即將發生什麼糟糕事的線索。他確信,有什麼事情真的就要發生了。
即將獲釋前的一個月,影子坐在一間冰冷的辦公室內,面對一個身材矮小、前額長著一個酒紅色胎記的男人。兩人座位的中間隔著一張辦公桌,男人的面前攤開影子的檔案。他手中拿著一支圓珠筆,筆的上端被牙齒啃得慘不忍睹。
“冷嗎,影子?”
“有點冷。”影子回答說。
那人聳聳肩。“這就是體制的問題。到12月1日才能開暖氣,3月1日就必須關掉。真搞不懂這種制度。”他的食指在紙上劃來劃去,然後指著檔案左邊的一處記錄。“你今年32歲?”
“是的,先生。”
“你看起來很年輕。”
“簡單生活帶來的好處。”
“聽說你在這裡是模範犯人。”
“我學會了只管好自己的事,先生。”
“真的嗎?”他專注地凝視著影子,額頭上的胎記顏色暗了下去。影子本想把自己關於監獄的看法和體會告訴這人,但他什麼都沒說,只點了點頭,然後集中精力表現出一副徹底悔恨的表情。
“聽說你有妻子,影子。”
“她叫勞拉。”
“她怎麼樣?”
“很好。雖說路程很遠,可她一有機會就來探望我。我們通訊,只要有機會,我就打電話給她。”
“你妻子做什麼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