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倦的女人站在辦理登機手續的櫃檯後面,注視著他。
“你好,”影子衝她打招呼。你是我三年來第一次面對面說話的活生生的陌生女人。“我有一個電子機票的電子號碼。我本應該在星期五搭乘飛機,但我今天有事,必須提前飛。我家裡有人去世了。”
“很遺憾聽到這麼不幸的訊息。”她敲打著鍵盤,盯著電腦螢幕看,然後又敲打幾個鍵,“沒問題,我把你安排在3點30分的那班飛機上。不過飛機可能會因為暴風雨延遲起飛,所以請注意螢幕上的通知。要檢查和托執行李嗎?”
他舉起自己的揹包給她看。“這個不需要吧?”
“不必了。”她說,“你有沒有帶照片的身份證明?”
影子掏出自己的駕照給她看。
這個機場並不很大,但還是有不少人無所事事地四處閒逛。影子覺得這相當有意思。他注視著人們隨隨便便放下自己的包,注意到他們隨隨便便地把錢夾塞進口袋裡,看著他們把行李放在椅子下面,根本不費心照看。這一切都讓他意識到,他已經離開監獄了。
離登機還有三十分鐘,影子買了一片比薩吃,結果不小心被上面的熱芝士燙了嘴唇。
他掏出零錢,走到公用電話旁,給筋肉健身房的羅比打電話,接通的卻是自動答錄機。
“嘿,羅比。”影子說,“他們告訴我說勞拉死了,讓我提前出獄。我在回家的路上。”
人們常常會出錯,他見過這種事,所以他接下來給家裡掛了個電話,很快便聽到了勞拉的聲音。
“嗨,”她的聲音說,“我現在不在家,或者暫時不能接電話,請留下口信,我會及時回覆。祝您愉快!” (|。。)
影子無法對機器留下任何口信。
他坐在登機口前的塑膠椅子上,雙手緊緊抓著自己的包,把手都抓痛了。
他在回憶第一次遇見勞拉的情形。那時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她是奧黛麗·伯頓的朋友。當時他和羅比坐在奇齊酒吧的椅子上,勞拉和奧黛麗一起走進來時,他發現自己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勞拉。她有一頭栗色的長髮,迷人的雙眸是如此湛藍,影子還以為她戴著一副彩色隱形眼鏡。她點了一杯草莓臺克利雞尾酒,而且堅持要影子也嘗一口。他聽話地喝了之後,她開心地大笑起來。
勞拉喜歡和別人分享她喜愛的食物。
那天晚上,他和她互道晚安,吻別。她嘴唇上帶著草莓臺克利雞尾酒的甜味。從此他再也不想吻其他女人。
一個女人走過來,告訴他開始登機了,他待機的那排是最先被通知的。他坐在黑暗的機艙內,旁邊是一個空座位。外面的大雨擊打著飛機外殼:他想象那是無數小孩子正從天上往下撒幹豌豆。
飛機起飛的時候,他睡著了。
在夢中,影子來到一個黑暗的地方,一個長著毛茸茸水牛頭的生物靜靜地看著他。他有一雙溼漉漉的巨眼,但身體卻是人類的身體,肌膚順滑,油光光的。
“變革即將來臨。”水牛頭嘴唇不動地說,“必須作出抉擇。”
潮溼的洞穴巖壁上閃爍著點點火光。
“我在哪裡?”影子問它。
“在大地上,也在大地之下。”水牛人說,“你在被遺忘者的等待之處。”他的眼睛彷彿流動的黑色大理石,他的聲音彷彿來自世界深淵的隆隆雷鳴,他的身上散發出潮溼的牛的味道。“相信。”隆隆的低沉聲音繼續說,“想倖存下去,你必須相信。”
“相信什麼?”影子追問道,“我必須相信什麼?”
水牛人凝視著影子,他的身體迅速增大,眼睛中燃燒著火焰。他張開噴出火焰的水牛嘴巴,影子看到某種紅色的東西正在他身體深處的烈焰中熊熊燃燒。
“一切。”水牛人咆哮著。
周圍的世界開始傾斜、旋轉。影子發現自己又回到機艙內,但傾斜的感覺卻沒有消失。機艙前部,一個女人正在尖叫。
外面,閃電正在機身旁邊炸開。機長透過麥克風安慰大家,說飛機正在拉高飛行高度,脫離風暴雲層。
飛機開始搖晃顛簸。影子在思考,既冷靜,又傻乎乎地。他在想自己是否就要死了。他覺得雖然很有可能,但並不現實。他看著機窗外面,看見閃電在天空中燦爛綻放。
然後他又開始打瞌睡,夢見自己又回到監獄裡,洛基在排隊打飯的時候對他悄悄耳語,說有人開了個價,想要他的命。但影子無法知道誰要想他的命,也不知道為什麼。當他再次醒來時,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