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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一張白床單蓋住瘋子斯維尼,把他獨自留下,檔案也留在他身邊。走上樓梯離開停屍間時,他覺得自己聽到一個聲音,平靜而微弱,彷彿從遠處房間裡傳來的收音機的聲音。那個聲音說:“酗酒和寒冷怎麼可能殺死我?殺死擁有妖精血統的我?不,你丟失了那個小小的金太陽,這才殺死了我。影子,是你害死了我。這就如同水是溼的、時光很漫長、朋友到頭來總會讓你失望一樣真實。”
影子想告訴瘋子斯維尼,說他的觀點實在太悲觀了。轉念一想,死了以後,任何人恐怕都會變得悲觀起來。
他上樓回到主廳。主廳裡,一群中年女人正忙著把保鮮膜蓋在裝菜的盤子上,把蓋子蓋在裝滿放涼了的炸土豆、通心粉和芝士的塑膠餐盒上。
古德切德先生,也就是死者的丈夫,把艾比斯先生逼到牆邊,仍在滔滔不絕地告訴他,說他如何早就知道子女們沒有一個會來出席葬禮,表示一下他們對母親的尊敬。上樑不正下樑歪,蘋果不會落到遠離蘋果樹的地方,他抓住任何一個肯聽他講話的人反覆抱怨,蘋果不會落到遠離蘋果樹的地方。
那天傍晚,影子在餐桌上多擺了一份餐具。他在每個人的位置上擺上一隻玻璃杯,把一瓶詹姆森金裝威士忌放在桌子中間。那是酒店裡賣得最貴的愛爾蘭威士忌。晚飯後(那些女人給他們留下了一大堆沒吃完的飯菜),影子往每隻杯子裡斟滿烈酒,他的杯子,艾比斯的杯子,傑奎爾的,還有瘋子斯維尼的。
“他這會兒正坐在地下室的擔架車上,”斟酒時,影子說,“即將踏上前往貧民墓地的道路。今晚我們為他祝酒,給他守靈。他希望有一個守靈儀式。”
影子對著桌上空出來的那個位置舉起杯子。“瘋子斯維尼活著的時候,我只見過他兩次,”他說,“第一次見面時,我認為他是一個超級怪人,像魔鬼一樣精力十足。第二次見面,我認為他是個徹底垮掉了的廢物,我還給了他錢,讓他害死自己。他曾教給我一個硬幣戲法,但我不記得怎麼變了。他在我身上留下瘀傷做紀念,還聲稱自己是個矮妖精。”他喝下一口威士忌,口中瀰漫開一股煙燻的味道。另外兩個人也喝了酒,並朝空出來的椅子舉杯祝酒。
艾比斯先生把手伸進衣服內口袋,掏出一個筆記本。他翻了翻本子,找到正確的那頁,然後朗讀出瘋子斯維尼一生的概要經歷。
根據艾比斯先生的記錄,瘋子斯維尼的一生,是從為愛爾蘭一片小小的林間空地裡的一塊神聖岩石做守護者開始的,那是3000年前的事了。艾比斯先生向他們講述了瘋子斯維尼的愛情、他的仇敵,還有賦予他力量的瘋狂(“他的故事至今還流傳著,但現在流傳的故事中卻沒有講述他的神性,他的古老。那些內容早就被人遺忘了。”)他告訴他們,在斯維尼的故鄉,人們過去是多麼崇拜、喜愛他,但很快,這種崇拜和喜愛變成了一種心懷戒意的尊重。到最後,他變成了人們取笑的物件。他還告訴他們,一個出生在班特瑞的女孩如何來到美國這個新世界,如何隨身帶來了她所信仰的矮妖精瘋子斯維尼。她曾在一個夜晚看見過他,他還衝她微微一笑,叫出了她的名字。後來,她成了難民,登上一艘前往新大陸的船,船上的人們都曾眼看著自己種植的馬鈴薯在地裡爛成一堆爛泥,看著朋友和所愛的人因為飢餓而死。她渴望在新大陸可以填飽自己的肚子。這個來自班特瑞海灣的女孩最大的夢想是去到一個城市,單憑她一個女孩子就能賺到足夠的錢,把全家人都接到這塊新大陸來。很多到達美國的愛爾蘭移民對教義問答一無所知,但他們卻認定自己是天主教徒。實際上,他們真正知道的只有愛爾蘭的神話傳說。他們知道班西女妖的故事(如果她們在一棟房子的牆邊悲號,死亡很快就會降臨到房子裡的某人身上);還有神聖新娘的故事——她是兩姐妹中的一個,叫布里奇特(後來有三姐妹都被人稱為聖布里奇特,三個人其實是同一個女人);還有費因的傳說,奧森的傳說,野蠻人科南的傳說,還有矮妖精的傳說(這恐怕是愛爾蘭最大的笑話了,因為那段時間裡,矮妖精們其實是個子最高的)……
那天晚上在廚房裡,艾比斯先生給他們講了所有這些故事。他的影子映在牆壁上,伸展開來,彷彿是一隻鳥。影子灌下幾杯威士忌之後,他想象那個影子長著巨大的水鳥的腦袋,長而彎曲的鳥喙。喝到第二輪酒時,瘋子斯維尼開始親自講述他的故事,其中有些細節與艾比斯的敘述完全不相干(“……那姑娘多好呀,長著奶油色的胸脯,上面點綴著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