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弓箭,對著暮色蒼茫的東門樓,射出了狠狠的一箭,呼嘯的箭羽插進粗大的木柱子上,嘯聲震耳,樓上的灰塵紛紛下落。李定國被嘯聲驚動,大喊:“你們是誰?”一個者家兵回答:“我們是你祖爺爺。”語音未畢,一排箭幾乎掠著李定國的頭皮飛了過去。李定國狼狽不堪地躲在城牆垛子後面,但他立即跳起來,大喊:“還擊!還擊!”大西軍的弟兄們慌忙搭弓射箭,空中立即響起刺破空氣的呼嘯聲。萬氏嫫的騎兵隊步步後撤。由於地上躺滿了人的屍體,槍棍亂七八糟地丟著,馬兒們顯得很不靈活,像腿上被使了絆子一樣旋轉著、跌撞著、驚叫著。萬氏嫫絕望地望了一眼巍巍的東門樓,淒涼地對手下說:“咱們也撤回阿迷。”
58、者龍山喝了一口酒,然後緊摟著女人躺在松毛上
普老六的家坐落在阿迷佴草龍東邊的山腳下,緊挨著那條一直延伸到阿迷的古驛道。在他家院子的後面,是者龍山、萬氏嫫據守的營寨。臨安兵敗後,萬氏嫫率人馬回到了這高高的山上。
普老六在老婆的逼迫下,趕著家裡的黃牛走在順治五年四月初的清晨。他看到小鳥在灑滿陽光的樹林中自由翻飛,落在花叢裡的蝴蝶撲閃著翅膀,將晶瑩的露珠俏皮地一滴一滴扇落。路上,有一群人匆匆忙忙往佴草龍趕。他認出其中的一個女的,是人稱“主母”的萬氏嫫。她那端莊秀麗的臉上,掛著一絲淡淡的憂傷。普老六百無聊賴地趕著老牛往前面青草茂盛的地方去。
路經湯嘉賓的草地時,他看到平日瘦弱的湯嘉賓正在進行刀術表演。明晃晃的長刀隨著他的舞動在半空中四處開花,兵士們手持刀槍、弓箭,或是圓乎乎的盾牌,瞪著黑漆漆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不結好果子的刀花。湯嘉賓表演結束後,友好地向著普老六微笑示意。普老六多次聽人說起湯嘉賓的故事,說他是一個極有功夫的秀才,殺人就像割菜一樣。只因報考功名連連落魄,這才糾集一幫人馬,上山落草,與朝庭對抗。者龍山反明後,他投奔者龍山做了一名部將。
普老六向湯嘉賓回頭一笑,繼續趕著牛往前走去。半路上,他還遇到了同為者龍山部將的陳長命、鐵老虎。這都是在阿迷享有盛名的人物,與萬氏分險據守於各個險要之地。普老六充滿興趣地望著這二人,心裡湧動著一種特別親近的感情。這個六十二歲的小個子老倌,對英雄人物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敬仰。萬氏嫫進駐佴草龍的當日,普老六殺了兩隻羊慰問她。他將羊腳收拾得乾乾淨淨,煮得又爛又香,親手捧給萬氏嫫,稱動物腳有“腳踏實地”的寓意。主母萬氏嫫微笑地接受了他的饋贈,一手拿著一隻羊腳啃得津津有味。普老六欣喜地想到,這女人一定是天上派來的仙女。
那片海一樣的青草甸子終於被踩在普老六的腳下,調皮、活潑、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小黃牛“哞哞”叫著鑽進草叢裡。甸子是廣闊而平靜的,白色的霧謁在慢慢地消散。那些灰不溜秋的水鳥忽上忽下、忽落忽停地在表演著得意的飛翔技巧。看著水鳥的飛翔,普老六心中也有了一種要飛的感覺。他興奮起來,將左手遮在嘴邊,形成喇叭的樣子,高聲唱起“放豬調”。
普老六的“放豬調”沒完,對面的驛道上,齊刷刷地突然冒出了一排戴著銀盔的人頭,人頭下面是灰色的戰衣,身子騎在馬上,一晃一晃的。雖然隔著寬寬的草甸子,但他看到,一面被風吹得“呱呱”響的黃色的旗幟上,寫著一個大大的“李”字。普老六知道,這個“李”必是“李定國”的“李”,李定國必是在臨安濫殺七萬多人的大西軍頭領李定國。普老六忽然感到一種死亡的恐懼。他跳起來,撒腿向寨子裡跑去,邊跑邊大喊著:“大西軍來了,大西軍來了……”
萬氏嫫的營寨裡,瞭望塔上計程車兵早已發現了大西軍的蹤跡。古驛道上的大西軍踏起的厚厚的灰塵,遠遠望去,似是隱在青山綠水間的一條醜陋的灰龍。萬氏嫫從懷裡摸出那塊繫著紅線名叫“絕色”的玉佩。這塊玉佩是者龍山送給她的定情之物。那時她剛剛喪夫不久,還年輕美貌比若天仙。而如今,她似乎已經一下子衰老了,兩個嘴角可怕地耷拉著,透過陽光的照射,瀑布般的黑髮中顯出若干根悲哀的白頭髮。她捏著玉佩,緩慢地戴在兒子普踢的脖子上。然後,她派人將者龍山喊來。
者龍山飛一般跑進營寨時,看到那個叫普老六的老漢光著膀子跑了進來。這時,普老六的背上多了一把箭,木頭削成的箭羽上下搖動著。他蒼白的臉上,滲出一層水珠般晶瑩的汗。“大哥,外面出啥事了?”萬氏嫫與者龍山幾乎是同聲詢問著他。他喘著粗氣,悲哀地望著主母,幾乎是哭著說:“大西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