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倒滿酒,也給自己倒滿酒。黑臉漢子雙手端著酒碗說:“普少爺,你是條漢子,這碗酒我敬你,也敬土司老爺。聽說他老人家要成親了,我們百姓高興啊。”
普古木的臉慘白慘白的,頭痙攣地抬向天空,差點把酒都潑了。他把酒倒進嘴裡,一聲不吭地離開了酒店。
春天的阿迷熱乎乎的,小黑蟲多得把人的頭頂都罩住了。這種蟲子有一種奇怪的愛好,人走到哪,它尾隨著飛到哪。趁人不注意,叮一口是一口。它看起來很像一種投機商。
普古木喝了酒,感到異常煩悶,他扯開胸前的衣裳,歪歪斜斜的腳步把他送到普艾古諾的房前。他的舌頭彷彿變粗了、變厚了,嘴唇也不靈活了,他想溫柔地喊一聲“阿爹”,用委婉的腔調勸父親打消那個愚蠢的結婚念頭。想想看吧,那女人20多歲,又是一個煙花女子,普家的大少爺能有這樣的“阿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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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人(6)
普古木的手是慢慢敲向父親的房門的,手按住房門的一剎那,卻違反普古木的意志胡亂抖了起來,並帶上了一種力量,木製的房門發出“啪啪”“咚咚”的響聲,刺耳的聲音令普古木大驚失色,酒突然醒了。這時,門“吱呀”開了,從裡面探出普艾古諾黑得嚇人的臉。
“古木,你喝酒了?”冷冷的聲音從黑臉的嘴裡吐出來,就像是天上突然掉下的一塊冰。
“阿爹,我……”普古木含混地回答,一肚子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回去睡覺吧,天已經黑了。”普艾古諾緩和了一下口氣,盯著兒子漸漸成熟起來已長出鬍鬚的臉說。
普古木這才發現,天真的已經很黑了,顯得讓人心煩意亂,黑得幾乎看不見路徑了。但普古木不能回去,他想說的話還沒說出來,回去算什麼?
普古木狠了狠心,咬著牙齒說:“阿爹,你不能和那個女人成親。”
普艾古諾冷冷地說:“你說啥?”
普古木幾乎是大叫著:“你不能和那個女人成親!”
普古艾諾突然笑了,說:“兒子,你還小,你不懂。”
普古木說:“不,我已經20歲了,阿爹,我是個男子漢了。我怎麼能叫一個婊子為娘呢?”
普艾古諾心裡一寒,手抬了起來,他準備給兒子一巴掌,讓他醒醒酒,但他最終沒有將手掌貼在兒子的臉上。兒子是個好兒子,雖然不夠勇敢,沒有雄才大略,長相上也缺乏英雄氣概。但他孝順、聽話,這就夠了。
普艾古諾冷冷地說:“阿爹的事阿爹自有主張,你回去睡了。”
說完,普艾古諾“嘭”地關上了房門。
普古木感覺自己的心蹦下了一大塊,疼疼的,酸酸的,這種感覺真他媽怪。人的心裡又沒有調味品,怎麼會是這種味道呢?普古木雙唇閉住了。無論怎麼說,他覺得父親都該聽一聽他的想法的。但他沒聽,他沒聽!由此推想那個婊子的魅力大大超過了他親生的兒子。普古木呆呆地站著,忘記了身在何處。他瞪著眼,臉上沒有一滴淚,嘴巴大張著,從他乾巴巴的胸膛裡,發出呼哧呼哧的喘息聲。
這一晚,普古木失蹤了,他跑到城外的山上,學了一夜的獸叫蟲鳴。這是普古木從小所具備的天賦。他學的驢叫,悠長而高吭。對於牛叫他有更深入的研究,母牛的叫聲、公牛的叫聲,在他嘴裡呈現不同的特色。更絕的是他可以學獸叫,比如豹子,他學得真是絕極了,有一次他的叫聲竟引來了兩隻母豹的追蹤。他沒有像他父親一樣勇敢地將豹子射殺,而是憑藉矮小的身材、快捷的雙腿逃過了豹子的憤怒。他還可以學黃羊叫,最傳奇的一回是,他的叫聲將另外幾頭聞聲趕來的黃羊的眼淚引了出來。羊哭了,熱乎乎的淚水滴在了涼涼的青草上。學鳥叫對於普古木而言是小菜一碟,各種鳥叫,他只要聽上一遍,便能爛熟於心。蜿轉的,淒涼的,高吭的,帶顫音的,短促的……像一個個美妙的音符,滲入於鳥的合鳴中。
失蹤一晚的普古木,天亮時牽著一隻黃羊,回到土司衙署。他的肩上,還站著一隻花喜鵲,青色絲綢縫製的長袍上,是密密麻麻的白色鳥屎。烏黑的長髮裡,胡亂掖著幾根灰色的、黃色的羽毛。普艾古諾望著這個惹鳥獸喜愛的兒子,用堅定的口吻說:“你的新阿媽就要來了。”
普古木彆彆扭扭地笑著,說:“恭喜阿爹!”
12、橙子的粉紅衣裙與普艾古諾黑色長袍馬褂,成為春天滇東南的一道奇景
普艾古諾正式迎娶橙子是在春天的最後一日。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