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個孩子呱呱墜地。在淡淡的晨霧與薄薄的晨曦交融中,走出夢鄉的小傢伙閉著眼哭夠了,這才睜開眼看人世間———是深棕色的眸子。
哭聲嘹亮,卻仍是個沒把兒的。
陳納德並不掩飾他的失望,只是他不像東方男人那般沉重。倒是幽默地打趣:“大概你將像你生母那樣,生下半打女孩。嗨,這女孩就叫雪狄雅·露薏絲,可好?”
是靜宜的教名和陳納德姨母的名字的結合,能不好?
四月,人民解放軍橫渡瓊州海峽,紅旗插上了五指山。國民黨潰不成軍,空運大隊倉皇撤離,捨棄了不少裝置,那艘大型登陸艇總算撤離到了高雄。蔣介石已在臺北武昌新村為陳納德準備了一幢住宅,於是,陳納德的四口之家連帶老僕人一起遷往臺灣。
九龍的家,住了不到一年,但終歸是家,處處留下零碎的甜蜜,捨不得。
走出小院,對面胡蝶家的院門緊緊閉著,蝴蝶飛了?院牆外,4月薔薇爛漫開放如瀑流瀉,陽光中,兩隻彩色蝴蝶在花中翩翩飛舞。蝴蝶!陳香梅輕闔雙眼,蝴蝶有家麼?她知道燕子有窩,麻雀有窠、蜜蜂有巢、螞蟻有穴,蝴蝶呢?方丹大概知道,因為她是大理蝴蝶泉邊長大的。可是,陳香梅的習慣,離去時只願悄悄離去,沒有驚動任何親友。
走人。陳納德咕嚕了一聲。
飛機從啟德機場起飛。這位於九龍城外狹小平原上的機場1924年才正式興建,是以立法局華人議員何啟和區德的名字命名的,最初不過想合資興建私人俱樂部。1936年正式用作民航機場。1941年12月8日上午9時40分,日本空軍空襲香港,這裡便是主要轟炸目標之一。當時停在機場上的英國皇家空軍飛機6架和民航機8架全被炸燬,濃煙滾滾,爆炸聲撕碎了人們的神經。陳香梅一輩子忘不了這一天。陳納德從舷窗俯瞰九龍灣旁的機場,他更焦慮的是現實。機場已擴充套件了許多,那是日據時期日軍為軍事需要,驅使千華工毀了數千民房拆了九龍寨城牆,挖了宋王臺的泥石,削掉了維多利亞山上半截,填淹了龍津步頭,在軍事需要的同時也宣洩著侵略者“破壞風水”的陰暗卑鄙的心理,但擴建的機場並未挽救他們覆滅的下場。然而,機場眼下用於經濟發展了嗎?兩航官司仍在無盡頭的糾結中。七十多架飛機仍由港府扣押住機場,風吹雨打又遭人破壞,為此中國外交部向英國政府提出了嚴重抗議。陳納德在敗訴後卻仍不服輸,葛柯倫在華盛頓四處活動,請出了當時最有名望的律師當努文,此人曾做過中央情報局的頭子,準備向英國倫敦最高法院上訴。陳納德不能也不願從這場馬拉松官司糾結中自拔,滿腦袋只有一個字:贏。
升入高空的飛機平穩地向臺灣方向飛去。陳香梅還從未去過臺灣,陌生新鮮的嚮往中卻有著沉重的失落感,她還能回到廣州、上海和北平麼?
剛剛誕生的新中國充滿了生命力,她清醒地意識到這一點。瑞典、英國、挪威、芬蘭、瑞士等都已承認了新中國。###對美國的態度很是強硬。一聲“別了,司徒雷登”,對美國的對華政策徹底失敗不無嘲諷和尖刻,“煢煢孑立,形影相弔”的司徒雷登只好夾起皮包走路。美國的白皮書引起了保守派的強烈不滿,共產黨則指出這不過是以推卸責任為目的。在《別了,司徒雷登》一文中還指出:陳納德航空隊曾經廣泛地參戰!”
她還能回大陸麼?
但她對這位不同凡響的湘潭男子分明是仰視的。他痛快淋漓,一句“我們中國人是有骨氣的”,鏗鏘有力。
“湘人不倒,華廈不傾。”她記起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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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人間(1)
只有一個人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
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的痛苦的皺紋……
———WB·葉芝
·40·
四天!
還有四天。
雪白的牆壁,雪白的暗花窗幔,雪白的茶几,雪白的碎紋釉瓶裡插著一大捧雪白的珍珠梅,雪白的床單與雪白的枕套間是一張瘦削蒼白的臉!
盛夏7月,她卻不寒而慄。置身冰窟,立在雪原。春也迢迢,夢也屑屑,綠葉與溫馨流逝了。也消瘦了許多的她,偏偏也著一襲乳白蟬翼紗短袖旗袍,襟上別一圈白玉般的茉莉花,因為他最喜歡她穿這一身。可是,象徵神聖、純潔和安詳的白色,原來也漫連著最安詳的長眠和神聖的悲慟!
14歲時香港醫院陪伴母親的一幕幕,與這間病房層層交疊。人生三大悲:幼年喪母、中年喪偶、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