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定思痛。痛不欲生。
藍藍的天。藍藍的海。綠綠的棕櫚。灰··的墳冢。
還不是一個15歲的女孩嬌柔的啼哭,這是初涉人間滄桑、烙刻下心的創傷的女人的悲號。
是的,這一剎那間,她明白她已真正成長為一個女人。
或許,母親的魂靈已去到天國和三姨相逢,伊薩貝娜和維德麗亞擁有的是青春時的美貌還是病故時的悽楚呢?她們是幸運的還是不幸的女人?六姨七姨九姨十姨還在行走女人之路,祖母二婆和二叔婆是相同又迥異的為丈夫守節,祖母是中國女人走西方女人的路?三婆是當代女子出演古典私奔戲?無論尊貴插賤聰穎愚昧的女人,都用青春和生命行路。她會走她們中的哪條路?抑或自己走出一條自己的路?
她只知道,生命是不倒行的,也不與昨日一同停留。這是一位哲人的詩句。
過去,她多是用眼看世界;今天,她要自己行路了。母親的燈已經熄滅,那就點燃自己生命的燈。
她第一次認真地思索與這些女人命運相關的男人。女人的幸與不幸離不開休慼相關的男人,女人怎樣才算“把握住了人生的真義”?
她無法原諒她的父親。
她說:父親,我記恨您。為了母親。
母親臨終前的話分明說愛父親。母親是真實的女人。為這,她更摯愛母親。
母親去世後不久,祖母和二婆相繼過世。
這一年,陳家連著辦了三樁喪事。
父親仍未回廣州和香港。
香梅想:父親或許真有他不得已的難處和苦衷?不過,她仍不能原諒父親。
這一年的小年大年,陳家獨素風。
沒有了逛花市的情趣,沒有了放鞭炮的鬧騰,沒有了接壓歲紅包的喜悅,更沒有了吃團圓飯的團圓!
15歲的陳香梅,眼睜睜看著最親的親人一寸一寸地死去,留下的是一寸相思一寸灰!十八年後,陳香梅竟又一次經歷了同樣的煎熬和折磨,又一次眼睜睜看著最親的親人一寸一寸離開了她!
命運之神,是青睞陳香梅?還是捉弄陳香梅?
還是羅丹說得豁達:生命是無盡的享受,其中包括痛苦。
沒有這麼多的痛苦,陳香梅怕也成不了世界名人陳香梅。
傾城之戀(1)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詩經·邶風擊鼓》
·14·
當陳香梅的老祖母為海棠花的色澤不豔而憂慮時,美國人陳納德已回到他的路易斯安那州的老家,歡度了聖誕節。
密西西比河依舊寬厚渾濁,家鄉的沼澤地和河灣依舊有成千上萬的野鴨野鵝,他和老朋友拿著槍和魚午或打獵或垂釣,爾後,燃起篝火,喝著威士忌,吃著家鄉佐料很重的菜餚。哦,這就是和平與安詳。
77歲的老父依舊硬朗,嚷嚷著要加入他們的行列。
然而,他發現,從1937年5月離美去中國後,這兩年半來,妻子內爾變了,她熱衷於宗教事務,對聚散離合似乎有點淡然;她的體態也像發麵團似地膨脹起來,鬆鬆垮垮像一麻袋棉花。陳納德可不喜歡這樣的女人!也許這些年在中國,視野中的女人大都是苗條婀娜的。
他還不無驚訝地發現,他不只是兒女成群,而且子孫滿堂!
26歲的長子傑克已是一名空軍少尉,孫兒快兩歲了;24歲的二幾麥克斯,妻子已身懷六甲;扁鼻頭三兒查爾斯正從大學歸來;四兒克萊爾18歲剛高中畢業,可已娶了漂亮的妻子;五兒大衛像他年少時一樣,愛在沼澤河灣森林裡過日子;六兒羅伯特是他在夏威夷盧克機場時誕生的,眼下14歲的他最大的抱負是想有輛自己的車。大女兒修已結婚兩年,14個月的小外孫是全家的寶貝;最小的女兒羅斯瑪麗才11歲,活潑調皮,很討人喜歡。
聖誕節時,全家團聚,還來了許多老朋友。起居室的壁爐裡爐火熊熊,大家談笑歌唱,陳納德卻在牽掛中國。他談起了中國,談到日機扔下數百燃燒彈釀成三天三夜的全城火海;談到在廢墟和焦土上,在被炸得坑坑窪窪的跑道上,成千上萬的中國民工奮不顧身搶修機場;談到駕著老式的戰鬥機艱難空戰的中國飛行員;談到在戰爭、災荒和飢餓中掙扎的善良的中國農民……寬敞的起居室肅靜了,但是,他的聽眾們對這話題並不感興趣!他們漫不經心的眼光告訴他:在中國的戰爭跟美國有什麼相干?一位老友帶醉意地說:“克萊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