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領著兒女孫輩堅定無畏地走過近半個世紀的歷程。1972年93歲的老人辭世,可謂名垂青史。她是位極有才華的女性,擅畫能詩,所作山水花卉,筆致極圓渾質樸。
孫中山逝世至此不到半年,廖仲凱被刺殺了!
廖鳳書的心境怎能不悲涼?
世事還將怎樣變遷呢?多少人覬覦總統寶座?權力的慾望燒紅了多少人的眼?又有幾多人在真正思慮民族?民權?民生?
“風車世界喇喇轉,鐵桶江山慢慢箍。”
他無奈又瞭然地吟出這兩句打油詩。
搖籃中的女孩還在笑著。她在等待外祖父搖晃她?抱起她?逗她笑?她還沒有思想,不會曉得南方廣州城裡剛剛發生過的血腥的一幕。
廖鳳書此時也不曾想到,以後許多年中,他這一支跟仲愷那一支竟會由密到疏,直到斷了往來!可歲月悠悠,政見各異,就他自身的這一支中不也有親有疏還有斷了往來的麼?但他始終相信:“中國政治上的恩恩怨怨總會有一天解決的。”果然,水流千轉歸大海。他疼愛的外孫女香梅闊別中國大陸三十一年後,重返北京,第一個見到的在大陸的家族親人,便是廖仲愷的獨子廖承志———她的表舅,不,她把“表”字抹去,就是舅舅。血,總是濃於水的。
在她的童年中,外公的第二次大悲傷,則是三姨維德麗亞的病逝。
維德麗亞才32歲,因患腸結核住院,不久就在協和醫院離開了人間。像一朵鮮花,開得正嬌豔正熱烈時,卻陡地凋謝了!這真叫人嘆息紅顏薄命,命運無常。
外公在這秋的黃昏垂淚,正是為了這老三。外公的雙鬢已染了銀色,白髮人送黑髮人,人生大不幸之事,痛哉惜哉!
香梅還小,她只知道漂亮的三姨永遠地睡著了,再也醒不來了。
祖孫倆都沒有預感到,就在不到十年後,他的愛女,她的慈母也撒手人間!
這時,六姨、七姨已為人妻人母。六姨嫁給了廣東望族許崇清先生,這是一位學者,從事教育工作;七姨遠嫁江南。九姨、十姨正十###,是花兒綻開的季節,她倆也成為京城上流社會的美女名媛,似乎替代了伊薩貝娜、維德麗亞當年的位置。
這時的北京,也已入名為北平。當是1928年3月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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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亞屐痕(1)
是不是你的心已經迷失給那在無邊的寂寞裡向你呼喚的愛人?
—泰戈爾《遊思集》
·4·
一艘輪船在海上航行。
船頭將海水犁開,渾黃的海面劈開無窮的人字形的波紋,夕陽將浩瀚的海面鑄成古銅凝重,而粼粼波光中無數碎金閃爍。
不滿5歲的小香梅獨自佇立甲板上,大人般凝眸這一切。
她朦朧地感受到平靜中的偉大,洪濤大浪的氣象便蘊含在寧靜中,她反剪雙手,一次次作深呼吸。起風了,她有點晃,卻仍站著。
她並不是第一次見到海,她知道北海不是海,北戴河不是河。但這是她人生旅途中的第一次遠航。父親出任緬甸領事,帶著妻子和三個女兒,從天津乘船南行,計劃先到印度再到緬甸仰光。
父親和母親尋到甲板上,父親微微皺起眉頭:這個家中最不聽話的老二,主意比誰都多,獨個悄悄離了飯廳,她也懂觀日落?母親輕輕拉住了他,用眼神示意他看香梅作古正經的樣子,止不住噗哧笑出了聲。
香梅回眸,一時間做錯了事般低下頭,卻又犟犟抬起頭:“爹地,我不怕海風,我不會咳嗽的。”
圓滾滾的她卻最經不住風寒,在北平幾乎年年冬天都咳嗽不已,有回父親煩躁地說:“這孩子真麻煩,三天兩頭病,乾脆把她送人算了。”也許說者無心,小小的她可就記恨父親了,父親為什麼不愛她?因為她是女孩?
母親忙奔了過去,牽住她的手:“喲,小手冰冰涼。”母親是深愛她的。
父親卻脫下了外衣,俯身裹住她:“好,爹地陪梅梅看海上落日。”
她詫異地看看父親,一時間父親分外慈愛。父親告訴她,從渤海進到了黃海,過了黃海到東海,海就是藍的了,若過臺灣海峽,那海水便是綠的呢,從南海向西行,到孟加拉灣,才到印度,在海上要呆好些日子呢。
她願意。她已感覺到這次遠航會很開心,因為父親母親都很開心,這在北平是罕見的。
夕陽睡進大海里,父親親各牽住她的左右手回到艙房裡。夜間,三個女兒緊緊依偎著父母親,聽父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