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的絲綢、瓷器、書畫成為人們追逐的熱點,“到中國去”,成了愛旅遊的美國人最新的熱點目標,可是,他們仍遊離在熱點之外。她也“想家”,家國憂思之外,童年的追懷每每與日俱增,夢魂牽繞的北平,何時能歸家!她沒有想到,兩年後她就圓了夢!圓夢之後,她的遺憾是:假如老父還活著!
乳白色的大霧縹縹緲緲又浩浩蕩蕩地漫過來了,車過海灣大橋,海灣迷濛,大橋迷濛,思緒也迷濛。香港的冬霧像潑翻了巨桶牛奶,那麼稠那麼黏,母親在的日子裡,她們分明嗅著了香甜;圍城十八天中,她們感受到的是白色恐怖。三千里的流亡路上,那絲絲縷縷濃濃淡淡的晨霧,是扯不斷驅不走的愁緒萬端。昆明的冬霧,重慶的濃霧,是變幻的時局、莫測的風雲。上海的霧、臺北的霧又撩撥起她怎樣的心緒呢?前塵往事,如夢如煙!
靜悄悄的黎明,靜悄悄的白霧,靜悄悄的異鄉,靜悄悄的姊妹倆手與手相握,心與心相通。都想著往事,想著天地父母和她們姊妹,一代一代環環相扣,生不可阻擋,死也無法迴避。
過了大橋,駛過公路,姊妹倆下車走上小山,進了小樓。父親安詳地躺在鮮花叢中。八十三歲的老人壽終正寢,按中國習俗,當紅喜事辦。一隻大紅山茶花豔麗的花圈就放正中,兩旁的白花圈也都窩著紅花芯。六姊妹都到齊了,雖都憂傷,但氣氛並不沉重壓抑。中國人的生死觀其實比西人還要豁達瀟灑。
除了未能歸家之外,父親是滿足的。
三年前,三姊妹全來到這奧克蘭的小樓,為老父做了八十大壽,是中國風的喜氣洋洋的拜壽慶壽。堂前紅燭高照,福祿壽三瓷星笑容可掬,老壽星陳應榮著一襲簇新的中國式的對襟綢緞襖褲,高坐太師椅上,兒孫們依次禮拜,他一一發給紅包;拜壽後吃長壽麵,那麵條好長好長,女兒孫輩齊聲嚷嚷:“多福高壽,百歲老人是爹地!”陳應榮樂得合不上嘴,他們這一家子終究洋墨水喝得太多,土得掉渣時也會冒出洋味。可漸漸地,老人眼中溼潤了,他依稀記起了十歲的生日,他們廣州老家喧鬧歡騰,紅燭高照,壽桃壽麵壽盒壽糕琳琅滿目,親戚朋友絡繹不絕,似乎還有喜慶的吹打,他的小腳母親倚著他,樂得說話都像鈴鐺搖曳般脆生生好聽,母親滿頭的金釵珠花耀人眼目,曳地的百褶石榴長裙像微風掠過湖面時總蕩起微波,那真是難忘的一幕呀,從那時起他懂得了“母以子貴”,可惜的是此生不再!從此家道中落,厄運降臨,即便在古巴哈瓦那舉行的婚禮,他也沒感受到真正的幸福和快樂,況且是全盤西洋味的。而眼前的一幕,不過是中國鄉土民俗的零星碎片而已,但他還是滿足了,兒孫滿堂,和滿興旺,他依舊是一個典型的中國老人。雖然他只有六個女兒,可時代不同了,他的女兒個個要強,個個有孝心,猛地,他憶起為他生了六個女兒的髮妻香詞來了,那顆懷舊的淚水也就濺落在綢衣上,像清晨荷葉上的露珠,然而,衰老的心田畢竟收穫了一份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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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情 母親心(2)
一年前,三女香蓮的長子在德州結婚了,外孫帶著外孫媳婦到舊金山來看外公外婆,陳應榮竟同鄉下老人別無二致,張口便是,讓外公外婆早點抱抱曾外孫呵。外孫媳婦滿臉緋紅,心中暗想,這老外交官怎麼也是個中國老古懂?可陳應榮就盼著四世同堂的一天呢。陳氏家族也算是樹大杈多,枝葉繁茂起來了。
長女靜宜一直是他的掌上明珠,從來只喊她的小名貝貝,長婿李佑厚也是醫生,夫婦倆志同道合,和諧美滿。以前在臺灣民航公司服務,而今自家辦了診所,很是火紅。一個兒子兩個女兒也都成器,眼下外孫已在澳洲藝術學院教書,多才多藝、風流倜儻,聽說跟位小有名氣的歌唱家很要好,怎麼不早點成家呢?而今的年輕人呀,摸不透。
三女香蓮,自小體質較差,也不愛言語,只是愛彈鋼琴,長大後倒沒有成為鋼琴家,而是一位典型的賢妻良母。依舊風吹楊柳似的柔弱,穿著打扮留著三四十年代中國知識女性的風味,六姊妹中就她不燙髮,梳成齊整熨帖的髮髻,很是溫良恭儉讓的模樣。夫婿方仲民,在臺灣經濟部就職,常派駐東南亞各國,她跟著夫婿,便在馬來西亞吉隆坡工作。一對兒子都有出息,長子學的是電腦,在美國一家電腦公司幹得不錯,成家立業,他是第三代中第一人,陳應榮歡喜。
四女香蘭,樸實無華,嚴謹能幹,也難怪,她就愛數學,當然是一絲不苟的。夫婿黃博士威廉也是工程師,兩人都在加州州政府工作,也算進入了美國主流生活吧,一對兒子學習上進,做外公的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