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她決不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女人。
她忘情的是手中的筆!
1955年在臺北圓山飯店舉辦的一次茶會上,她小鳥依人般伴著陳納德,她已習慣了在所有的公眾場合配角的位置,在家裡當然是她說了算。幾個臺北的大學生激動地向他們走來,手中是攤開的筆記本和筆,自然是請將軍題詞,請名人留言,這在青年中已是一種時髦。將軍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他喜歡年輕人,就要站起來時,幾個年輕人卻湧向陳香梅!老天,原來他們讀了臺灣出版社出版的《寸草心》,請女作家簽名!剎那間,陳香梅的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全有。她偷眼看將軍,他的表情很是茫然,中國妻子可得顧及丈夫的情緒。可她的心中分明有種苦澀的甘甜。擁有讀者就是作家的幸福。她畢竟不是月亮,僅僅靠太陽的光輝反射出自己,她也是太陽。是女作家陳香梅!
陳納德病倒後,總是深情地望著她:“做你自己喜歡做的事吧。”也許在她簽名的瞬間,他也偷眼觀察了弛,知曉她的摯愛所在。在丈夫的病榻旁,她完成了長篇小說《謎》。
生活是個謎。
哈代曾感喟:“呼喚人的和被呼喚的很少能互相回應。”
她與陳給德是很少的能互相回應的一對,然而,恩愛夫妻不到頭,但畢竟擁有過摯愛。通常人生中呢,卻處處是不能回應的缺憾乃至罪孽。
《謎》展現的就是連環套式的錯愛錯緣!“我”原本是總工程師秦俊的未婚妻,可在一次旅行中,卻盲目痴迷地愛上了魏森。與魏森結婚後,方知魏森仍瘋狂地愛著亡妻黛斯,黛斯原是彼得的未婚妻,彼得出於報復,變態地折磨“我”,使“我”瀕臨絕境,最後,幸虧醫生魏克拯救了“我”。愛神真是個瞎眼的光腚娃娃,連環套式的錯愛錯緣釀成連環套式的謎!
陳香梅展現了她構架長篇的能力,情節錯綜複雜,懸念迭生。外國小說《呂蓓卡》式的陰森迷霧籠罩全篇,中國話劇《雷雨》式的不幸家庭的專橫沉悶的氛圍壓迫著人的心。愛引古詩詞已成陳香梅的嗜好,而一些細枝末節,如“我”愛唱愛聽的歌,竄東竄西的小獵狗,則是她對過去了的生活影子的描摹。
《追逸曲》是一封封也許永遠也寄不出去的信,是一出斷腸的婚外戀。一個沒有愛情的少婦,追思著遠方的情人。是這樣地纏綿悱惻,哀婉悽楚。那優美細膩的文筆,那隨手拈來的古典詩詞,行雲流水,如泣如訴,正是陳香梅自少女時就最拿手的情書的再現。但是全篇灌輸的仍是傳統道德的準則,不過並不是始亂終棄的悲劇結局,而是少婦進入中年,只需要一種心靈的恬靜、一種忠誠的憐愛,由此獲得大解脫,一切都是永恆,一切都是神聖。這真是比柏拉圖式的戀愛還要柏拉圖了。靈與肉的撕擄中,肉被埋葬,靈昇天了,可信不可信?但香梅喜歡追求超凡脫俗,就這樣寫吧。這部中篇問世後,頗受讀者歡迎,一版再版,這裡邊是否影影綽綽有著蔣碧微與張道藩戀情的身影呢?
《異鄉人》這個短篇雖敘述簡單,但情真意摯、潑血如水。是抗戰時在昆明的歲月,美國飛行員比利愛上了良家女子小碧,兩人海誓山盟,並締結了婚約。兩年過去戰爭結束,比利回到美國,斷了姻緣;小碧悄悄生下了他們的女孩,獨吞苦果,三年後女孩夭折,小碧病危;比利接到信後速飛中國,然而一切晚了,等待著他的,是一杯黃土;他拾了一撮泥土,放入袋裡。往事恍如一場春夢,相愛是如此短暫,負心卻是這樣長久。這則故事也是昔日昆明非常年代異族婚戀的共同的悲劇結局的寫照吧。世上能有幾對陳納德與陳香梅呢?
陳香梅的筆端總是蘸滿著情。她編織的故事像許多女作家一樣,愛寫男女之情。人生這道窄門只容兩人透過,但無愛、種族、階層、第三者等種種緣由,人們大多很難透過這道窄門。對女子,便留下“一道很長的,經常疼痛和永不會痊癒的創傷”!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A Thousand Springs》(《一千個春天》)是陳香梅婚姻的自述,從1944年古城昆明與將軍的相識寫到1958年與將軍的死別,一曲真正的生死戀。
華盛頓不相信眼淚(6)
這是陳納德去世後,她白天在喬治城大學忙碌,只有深夜挑燈疾書,花了整整一年時間才殺青的,伴著追憶與相思,和著歡笑與淚水。
她在自序中寫道:“它是一本日記,有著多少頁被失落了,多少頁被遺忘了;然而,它響徹了一個女人的歡笑與悲哀。這個女人為愛曾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