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慢慢走到他身邊,也仰頭看向天上彩光。她心思細膩,不願在此關頭以言語得罪人,也不啟合唇齒,便有聲音傳入:
“此長生非彼長生。我等求仙問道,最不可或忘的是一個‘我’字。唯以本我立於天地之間,蘊天機、奪造化、萬劫而不毀,方是真長生。如明藍這般,敬奉神主,為奴為婢,先譭棄的就是本我,自身不過是承載神力的容器,此等長生,就算便利快捷,又有何用?”
是這樣嗎?不得不說,餘慈現在對長生的認識還比較淺薄,何清說的這些,算不上什麼了不起的東西,但他聽來還是很長見識,不免要謝過。他還想問明白那個“離幻之天”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可此時漫天彩光流散,幾乎把明藍身外的銀灰光霧遮蔽,顯然已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何清便道:
“用心看,能見到神侍飛昇離幻之天,也是難得的機緣。”
餘慈應了聲是,看著夜空勝景,也想用心來著,偏在此時,神意星芒又傳回感應,這一次,證嚴和尚那邊的反應愈發地強烈了。兩邊衝突,餘慈便有些分心,也就是一閃念的功夫,夜空中光芒萬丈,繽紛的顏色如同平鋪開來的彩虹,如夢如幻。一時間目迷五色,便是耳邊鼻前,也有些莫名的聲音氣味變換不休,綿綿密密,感覺倒也不壞。
等餘慈醒悟這些應屬幻象,再去尋找明藍,卻只見無邊無際的五彩光芒,那團銀灰光霧又哪還見得到?
有很長時間沒有中過幻術了,餘慈同化了天龍真形之氣,對大部分精神衝擊都可免疫,就是對這些迷惑五感的手法有點兒拿不住,此時便小小的吃了一虧。
“還怕人看麼?”
餘慈咧了咧嘴,並不在意,再看了眼身邊的何清,見她很專注地盯著天空,幻術之類的想來對她沒有影響。尋常百姓圈子裡有俗話說“內行的看門道,外行的看熱鬧”,可在修行界,外行的連看熱鬧的機會也沒有,便如餘慈現在一般。
既然如此,他也懶得再使力,眼睛雖是朝著天上,實際上是把心思轉到證嚴和尚那兒去。
和尚的神魂依然被鎖住,死氣沉沉。按理說,神魂受制,一切思慮覺知的精神活動都要中斷,只有最原始的波動由本能維持。可證嚴腦宮中,確確實實出現了一股異樣的意識流,令餘慈誤以為他醒了過來。
一片死寂的神魂世界裡,神意星芒將那道意識流鎖定。餘慈只需將心念移過去,便能夠把握那邊的動向,但若要探知這道意識流的具體含義,一時半刻還做不到。
讀心術不是路邊的大白菜,說拿來就拿來,裡面涉及的問題太多也太複雜了。當初餘慈先後打破伏龍和褚妍的意志壁壘,強行攫取其心思動向,也是極特殊的情況,其後果就是那二人的死亡。
他可不想就此了結掉證嚴的性命,因而還要再琢磨、再嘗試……咦?
餘慈猛地睜眼,夜空中,漫天彩光已開始消散,何清等人仍望著天空,而善姣和香奴雖還是跪著,但已不是五體投地的大禮參拜,而是默誦經文,一切都顯示,他錯過了最精彩的那部分,明藍已經受接引,升入“離幻之天”。
錯過了嗎?
餘慈抱臂當胸,沉吟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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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絕壁城居民的話講,在春夏之交的這段時間,偌大的絕壁城“像死了一樣”。
城中處處立幡,人人帶孝,哭聲半月不絕。最終的死亡統計數字是十一萬七千,也就是說每十個城內居民中,便有一人死在了那場人為的地震衝擊之下。這已遠遠超過白日府覆滅之夜的數字,是足以讓所有絕壁城居民夜夜驚夢的恐怖記憶。
但真正困擾絕壁城高層的,還是重建城池所需的巨大花費。那不只是修建房子的問題——真人級數的大戰,還有刑天法劍這樣層次的法寶衝擊,已經對山城的根基造成影響,城中新增地陷深坑十餘個,有七道靈脈乾涸,靠城的山壁甚至成了危崖,隨時有坍塌的危險。
以史嵩為首,絕壁城各宗首腦幾日來完全是在腳後跟打後腦勺的狀態下過活,若非都是修為有成,恐怕早被連軸轉的壓力搞垮。
但這一切都和餘慈沒有關係,也和甘詩真、何清沒有關係。
解決了隱藏在絕壁城的大魔頭,何清的使命已告一段落。因離塵宗九天外域的修行日程將近,在戰後第三天,兩位地位最尊的女修便已趕回宗門,至於餘慈,馬上也要前去移山雲舟碼頭,繼續做他的巡查護衛。
不過在離開之前,他還要拜訪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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