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夏宇已經結束了他真實的生活而在一個混沌的世界裡苟延殘喘,但同時,已在混沌中死去的嚴永橋卻又拎著黑雨傘穿梭於明暗之間,他甚至對靠近這個圈子的人露出鋒芒。
“在黑屋子裡刺傷張江的人,真是嚴永橋嗎?”我有些疲憊地問道。
吳醫生肯定地點頭。
“我想,嚴永橋並沒有死。”我對吳醫生說,“而是你將他放出醫院去了,讓他以錯亂的神經在與這個世界的碰撞中自生自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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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這樣想呢?”吳醫生有些激動地說,“如果我放了他,我就不會這樣夜夜守候他了,我還讓你來協助找他,不將他抓回來,我決不罷休!”
“不是說他死於車禍了嗎?而且,他的墳我們也都先後去看過了,難道他真會從埋在地下的骨灰盒中爬出來?”
“那倒不會。”吳醫生點燃了一支菸,咬了咬牙說,“我懷疑他並沒有死於車禍。那天后半夜,下著大雨,護士在查房時發現嚴永橋跑了。正當醫院裡議論紛紛並打著手電在院內各處尋找時,交警來電話說,就在醫院外面的高速公路上,一個從我們這裡跑出去的病人被汽車壓死了。之所以認定是我們的病人,因為死者穿著印有我們醫院標誌的條紋住院服。這能是誰呢?只能是今夜跑了的嚴永橋了。我們去看了事故現場,這個穿著住院服的男子已被碾得血肉模糊,頭部也壓碎了,腦漿淌在黑色的路面上。我們只得通知殯儀館來運走屍體,然後通知了他的家屬。”
吳醫生吸了口煙,又緩緩地說道:“但是,聽說嚴永橋在死後登門拜訪你的事,我震驚了。這怎麼可能呢?我反覆回憶那天后半夜的事故現場,突然想到,如果嚴永橋當夜跑出醫院後,就脫掉住院服扔在路邊,而這衣服恰恰被一個流浪漢撿來穿上了,那麼,誰能證明這個死者是誰呢?血肉模糊的屍體叫人無法辨認,而那身住院服讓我們相信了嚴永橋的死亡。這種推測讓我恍然大悟,我想我們一起來抓住他,不能讓他在外面遊蕩,那太便宜他了。”
吳醫生的咬牙切齒讓我打了一個寒顫。我說:“從嚴永橋來找我時的狀況看,彷彿還不能立即辨認出他是個精神病人的。”
“妄想狂!”吳醫生說,“妄想狂、Se情狂在他身上是存在的。當然,他的神經在某些方面還是清醒的,就像有的精神病人竟可以算出複雜的高等數學題一樣,你如果僅僅接觸到他的這一點,還以為他是正常人呢。”
“那麼,他老往女病區的黑屋子裡竄是為什麼呢?”我仍然感到困惑。
“誰知道呢。”吳醫生攤了攤手說,“也許是躲雨,也許是喜歡上了那副女人的假髮,董楓不是在黑屋子看見過梳頭的女人嗎?我想這正是他乾的事,因為以前我見他穿過他老婆的衣服。至於他還有什麼想法我們就不清楚了。妄想狂的病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那麼,嚴永橋這段時間究竟躲在哪裡呢?”
“我想應該在這醫院附近。”吳醫生站起來握住我的手說,“你能認出他來,拜託你了,我們一起來抓住他!”
我搖了搖頭。事到如今,我只想回到我的家中去繼續寫作,如果有人敲門,我將再也不會驚詫。
我走出吳醫生的家門,太陽已經升起,精神病院的林木中飄蕩著白色的霧氣,住院樓的一角在林中顯露出來,一切寧靜而安詳。
一年過去了。一天下午,我在游泳池邊的躺椅上望著淡藍的池水,無數生機勃勃的身體在我眼前晃來晃去,他們身上的水珠對著陽光的時候便拉出十字星一樣的光線。
一個優雅的服務生向我走來。“先生,請問要茶還是咖啡?”他問道。
“一杯綠茶。”我答道,頓了一下又補充說,“給我一份今天的報紙。”
茶和報紙很快就送來了。我開啟報紙瀏覽起來。突然,第六版上一則短短的訊息讓我震驚。
訊息說,本城月光花園的一幢別墅昨夜發生火災。此次火災由於是房主人自己所為,所以直到火躥出窗戶躥上房頂才被鄰居發現。消防隊很快趕到現場,阻止了火勢向其他別墅蔓延,但著火的別墅已被燒成殘垣斷壁。據悉,這幢別墅的房主人是一個精神病患者,當晚他是從精神病院偷跑回家縱火的。據該處的物業管理員介紹,這家房主住院後,他的妻子便將小保姆打發走了,自己也常不在家,以致她住院的丈夫回家縱火時無人阻攔。在清理火災現場時發現了該房主已經燒焦的屍體。
我合上報紙,夏宇那張瘦削的臉在我眼前晃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