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分,我要去夏宇的病房看看。
那天晚上,我和董楓打電話叫醫院來車將跑回家的夏宇接回醫院時,吳醫生就對我和董楓居然會找到夏宇家裡去感到十分驚奇。他不知道我已經聽見了他在半夜時對夏宇所作的精神折磨和死亡暗示。現在我明白了,這一切肯定與卓然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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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精神病人大多是間歇性的。也就是說,他們在精神迷亂中也有清醒的瞬間。我得試試運氣,如果某夜能從夏宇的口裡聽見什麼真相,那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尤其重要的是,他和已死去的病人嚴永橋都是畢業於建工學院,雖然後來他們一個搞房地產,一個搞橋樑建築,但曾是同學,也許他能揭示出嚴永橋何以變成幽靈。只有讓這一切水落石出,我才能回到家安心寫作,而不必一聽見樓梯響就擔心有什麼身份難辨的不速之客了。
這次,我沒到值班室去叫董楓和我一起去病區,因為我想如果她正和張江在一起,我不知該怎樣講我去見路波的情況。我確實想不好該不該對董楓講。
我獨自進入了夜半的病區。由於各種秘密逐漸顯露,這次我走在暗黑中覺得不怎麼害怕。我順著暗黑的走廊往前走,拐了一個彎,前面就是夏宇的病房了。
我停下來,聽了聽前面,漆黑中沒有任何動靜,看來,各個病房的病人都睡著了,我知道這些病人睡前都服過鎮靜之類的藥物。
我推開夏宇的病房門,除了“吱”的一聲門響外,裡面毫無聲息。我按亮了電燈,看見了病床上躺著的夏宇,他雙眼緊閉,呼吸沉重。我突然聯想到曾經睡在這裡的嚴永橋,在以前的夜半,嚴永橋也是這麼一副痛苦的睡相麼?
突然,我聽見了隱隱的腳步聲。我走出病房,站在暗黑的走廊上張望,遠處隱隱出現了一個白色的人影,那人影逐漸變大,我感覺到他上身筆挺,雙手插在衣袋裡,一步一步地向我走來,我的背上感到有風似的陣陣發涼。
一般說來,讓人在黑夜產生恐懼的東西,往往是影子、聲音、氣味等不合常規又難以捉摸的現象。但根據我的體驗,一個你認識的人,由於深藏著某種秘密而他對你又有所戒備,這樣,在一個漆黑的夜裡,他突然出現在你的面前,由此產生的恐懼同樣令人震撼。
那天半夜,當病區走廊上一個白色的人影越來越近時,我的恐懼由於看清了來人的面孔而更加強烈。我第一次發現他走路時上身幾乎不動,雙手插在白大褂的衣袋裡,夏宇病房裡斜射出來的燈光映得他的臉半明半暗,這使他整個人彷彿一半真實而另一半陷在難以捉摸的暗黑中。
“你在這裡?”他用低沉的聲音明知故問。
我說我睡不著覺,來這裡看看。我總覺得嚴永橋住過的這間病房還會出什麼事。吳醫生,你認為會嗎?我採取了以守為攻的姿態。
吳醫生鼻子裡哼了一聲,便一側身走進了病房,屋裡的燈光把他照得異常真實,彷彿與剛才在暗黑中出現的人影是兩個人似的。我跟了進去。看著夏宇直挺挺的身子和痛苦的表情,吳醫生又哼了一聲說:“這人死不了的,你別對他太操心了。”很明顯,吳醫生對我深更半夜到這裡來非常不滿。
然而,他在這種時候來這裡幹什麼呢?如果不是因為我偶然在場,我想他會像上次我偷看見的那樣,用細繩捆住夏宇的手腳,然後叫醒他,對他反反覆覆講一些刺激神經的話。
我說:“這個病人和嚴永橋在十多年前同讀過建工學院,我想嚴永橋如果真有幽靈還會在這間病房出現的。”
我巧妙地轉變了話題,以此表示我只是想破解嚴永橋死後再現之謎。其實我已經越來越強烈地感到,死於高速路上的嚴永橋不可能再生,那麼,要揭示那個酷似嚴永橋在夜裡拎著黑雨傘亂竄的人是誰,也許從夏宇這裡能找到解密的鑰匙。其中最重要的線索是夏宇收到的冥錢上寫著卓然的名字,而此刻,站在他病床前的這位醫生,正是卓然的同學和戀人。吳曉舟,我忍不住要叫出聲來。
“怎麼,你在想什麼?”吳醫生盯了我一眼問道。不等我回答,他又說,“我是來看龍大興的,這人怕活不過今夜了。”
我吃了一驚,我想起了那個五十多歲的胖男人,滿臉胡茬,常常唸叨著“文革”時期的痴語。他就住在夏宇的隔壁病房,怎麼會要死了呢?
我跟著吳醫生進了龍大興的病房,室內開著燈,剛才由於門關得很死,我竟沒注意到。一條皮管一頭插在龍大興的咽喉處,另一頭連著一臺“吧嗒吧嗒”作響的機器。
“他的氣管已經切開了,”吳醫生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