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便將話筒放在了一旁。張江在做什麼呢?我無端地感到他又在他臥室的視窗,用望遠鏡盯著董楓的視窗或陽臺。用這種方式愛上一個人是容易瘋狂的,因為他不知道她的名字,聽不見她的聲音,更不瞭解她的任何情況。在鏡頭裡,她的身姿、她的任何一個動作都讓他入迷,正是這種陌生感和毫無認識的可能性,會讓愛這種本來就帶有盲目性的情感無限氾濫。
張江來接電話了。聽完我的敘述,他驚訝地表示,會有這種怪事?我立即趕過去看看。我叮囑他,如有什麼危險,就立即報警。他表示毫不在乎,要我放心,他去檢視後很快就把結果告訴我。
放下電話,我躺在小床上隨便抓起一本書來翻看,是吳醫生放在這裡的書,書名叫《美國精神病案例選》,看來,精神疾患正侵襲著整個人類。我翻了幾頁,老是走神,因為心裡惦念著張江去我家檢視的情況。
電話一直沒有回過來,張江遇到了什麼危險嗎?深夜的精神病院已是一片寂靜,外面的走廊上和值班室裡,醫生或護士走路時在地板上踩出的咚咚聲顯得格外沉重。
等待迴音的時間每分鐘都很長。有一陣子,我眼前老出現恐怖的畫面,其中一幅是,嚴永橋正站在我家裡的寫字檯邊,張江倒在地上,一把黑雨傘的金屬尖已插進了張江的胸部,血流得滿地都是。
儘管沒學過《精神現象學》,但我知道這是人的一種災難幻想,就像有人老擔心親人會出車禍一樣,並且,一擔心起來,還會想像車禍的場面。人啊,為什麼會是這樣呢?
我看了看錶,已是夜半12點15分了。張江去我家,騎腳踏車不過十多分鐘,無論如何,他早該給我回電話了。
我心裡亂成一團,給張江家打電話,老是佔線的忙音,試了多次後,我發現這不是佔線,而是將話筒放在了旁邊。我知道有人有這種習慣,為了防止睡覺後被電話打擾,就用這辦法。
時間又過去了一個小時,已是凌晨1點過了,張江究竟遇到了什麼事呢?看來,只有天亮後才能聯絡上了。
外面的走廊已沒有了腳步聲,看來,值夜班的醫生和護士也已在值班室休息了。天氣悶熱得很,小屋裡的一臺電風扇攪動的風也是熱的。我無法入睡,便想到外面去透透氣。
我走出小屋。經過走廊時,儘量放輕腳步,以免驚動值班室裡的醫生和護士。還好,值班室的門是關上的,這樣我就省去了一些招呼應酬和解釋。
走出樓外,空氣涼爽了些。在林蔭道上走出一段後,我回望這座現在只有黑色輪廓的樓房,感到它像一個正閉目睡去的老人。
突然,從側面的小道上飄出一個白色的人影,我下意識地問道:“誰?”
“我,小翟。”是很清亮的女孩的聲音。她已走到我面前,是一個穿著白罩衫的護士。小翟?是董楓的同事,我聽董楓談起過她。
她疑惑地盯著我。我趕緊作了自我介紹,並補充說:“董楓在黑屋子遇到怪事後,就是給你打的電話吧?她還叫你天亮前千萬別去黑屋子那邊。”
“是的。董姐遇到的事太恐怖了。第二天我們開啟那間長期閒置的病房看過,裡面什麼也沒有。”小翟的聲音仍然很困惑。她大約二十多歲,圓盤臉,身材小巧玲瓏。
我問:“你在這裡做什麼呢?”
“和你一樣,散步唄。”她掠了一下頭髮說,“董姐沒上夜班,我和另外的人又沒知心話可說,悶得慌,天氣又熱,出來走走免得在值班室打瞌睡。”
“樓上那間病房閒置多久了?”我問。
“快三年了吧。你知道,這是幢老房子了,那病房的牆角浸雨,老解決不了,屋裡很潮,沒人願住那裡。而且,那病房裡先先後後死過好幾個病人,都是自殺的,怪嚇人的,誰願意再住那裡呀。”
“你見過自殺的病人嗎?”我問。
小翟不自覺地往左右的暗黑處看看,彷彿有些害怕似的說:“我只見過最後一個叫單玲的女病人。那時我剛到這裡做護士。那女病人也很年輕,才十九歲,因為失戀精神分裂了,怪可憐的。”
我突然記起吳醫生與我聊天時,曾無意中提起過這個叫單玲的病人。我無端地感到,董楓在黑屋子看見的在燭光下梳頭的女人,與這個已自殺的女病人或許有什麼關係。
夜半的精神病院裡,瀰漫著樹葉的潮氣和陣陣花香。如果不是從那隱藏在暗黑處的樓房裡,時不時發出一兩聲病人的尖叫、哭喊或者歌唱(那是一種變調的使人恐懼的歌聲),你會以為這裡是世外桃源呢。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