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跑過去,從地上扶起張江。我們三人面面相覷,臉上卻是疑惑和尷尬。
“我對吳醫生說,你還滿有牛勁的嘛。張江揉著腿說是因為地上太滑才摔倒的。顯然張江感到有點狼狽,被矮他半個頭的吳醫生摔倒,他似乎覺得有失臉面。但是,吳醫生在這裡幹什麼呢?
“吳醫生說,半小時前,他在林陰中散步,上夜班感到瞌睡時,他常愛到樓外走走。但今夜他在散步時,隱約聽到附近的暗黑中有一聲輕微的咳嗽聲。吳醫生警覺地想,半夜過後這林中不該有人的。他朝著咳嗽聲的方向找去,沒發現有人。這時,咳嗽聲又響了一聲,已經在圍牆方向了。於是,他便摸到了這一帶,正在細細搜尋時,和我們碰到了一起。
“咳嗽聲證明這一帶確實有人,會是誰呢?吳醫生說他感覺是嚴永橋。我聽後感到毛骨悚然,吳醫生什麼時候變成有靈論者了?早已死去的嚴永橋真能復活?他說盡管無法解釋,但自從你上個月在家裡寫作時遇到不速之客,他就相信嚴永橋的影子還真在世上游蕩。他說作為醫生沒什麼可怕的,一定要捉住這個幽靈才行。”
董楓講完昨夜的經歷,又到窗邊去側耳聽了聽,她說因為我在這窗玻璃上看見過嚴永橋的臉,她擔心嚴永橋此刻就在窗外偷聽。
我笑了起來,故意讓笑聲比較誇張,其實我是想用這笑來給自己壯膽。這時床頭的小鬧鐘剛好指向夜裡12點,又要進入夜半了,我怎麼就註定了要與幽靈打交道?
董楓走後,我怎麼也睡不著。看來,吳醫生將他自己休息用的這間小屋提供給我,讓我在遭遇不速之客後來這裡體驗生活,其真實意圖是想讓我和他一起發現這個讓我們無比驚駭的幽靈。
外面的走廊上已經寂靜無聲了,值班的醫生護士看來都已經趴在值班室的桌上假寐。我下了床,輕輕地開門走出去。我決定到圍牆根一帶去看看,還有那個新挖的土坑,也許那裡此刻已埋進一個人了,確切地說是埋進一具屍體了。如真是那樣,我將是第一個發現者。
住院樓外是茂盛的林木,這使得林中小徑顯得特別暗。我朝著圍牆的方向走去,暗黑中卻響起了迎面而來的腳步聲。
我停了下來。前面出現了一個白色的身影,是一個女人。我想起了上次在這裡遇見的穿白裙的女人,她是病人龍大興的女兒,為這個“文革”以後幾十年來一直斷斷續續發病的父親,她傷心而絕望,父親在“文革”中究竟經歷了什麼樣的刺激她永難理解。並且,隨著他的精神分裂,他生命中的某一段經歷已陷入了永遠的黑暗中,醫學也不能完全拯救他,最多隻能用一些藥片讓他平靜或沉睡而已。
我站在暗黑中,白色的身影越來越近,原來是小翟護士。她說呆在值班室裡很悶,到外面走走。我附和著說,是很悶,要是下一場暴雨就涼快了。小翟突然問我,你今天去看過夏宇沒有?她說她估計這新來的病人活不了多久,“哼,那個風騷女人的願望很快就要實現了,”小翟在暗黑中低聲說道,“遺產都會歸她的,天哪,這真像是電影裡的故事。”
小翟說完後便向住院樓走去了。我一個人站在夏夜的暗黑中,卻感到身上突然發冷,難道,真是小婭在謀殺她的丈夫嗎?
我回轉身向住院樓走去,直覺告訴我應該去病房看看這個新病人。在嚴永橋曾經住過的病房裡,預感到有什麼凶兆似的。
我用董楓給我配製的鑰匙開了通向病區的小鐵門。半夜過後了,病區一片暗黑。我像盲人似地步入深不見底的走廊,同時將一隻手舉在前面,以免碰著牆壁什麼的。轉了一個彎後,前面的一間病房裡有燈光透出來,從距離看,那正是夏宇的病房。是夏宇沒睡,還是有其他人在那裡?我的神經一下子繃緊了,輕手輕腳地向那門縫透出的燈光處移了過去。
屋裡有說話聲!我探頭從門上方的玻璃向裡一望,夏宇正坐在床上,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的背影正對著我——是吳醫生!他半夜了還用來這裡診治嗎?
“你燒冥錢的時候,是不是看見一個女人的影子從火光中飄出來?”是吳醫生的聲音,“你看見沒有?哦,看見了。你還看見她走進了你的房子,對不對?每天夜裡她都在你的房子裡走來走去,你關上門,但是她不推門也能進來,門啦牆壁啦都擋不住她,她像風一樣飄進來,在你的面前才突然顯形,是不是?突然顯形!你擋不住她。”
吳醫生的聲音低沉、柔和,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水,吸引著聽者探頭張望。這是心理治療嗎?我在門外感到十分詫異。我繼續扶著門框側耳細聽。
“你住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