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國本”一定要小心培植,“元元”(老百姓)更是要加以厚待,坐江山,要做一個“計度久遠”的統治者。
張居正不是滿足於寫寫朦朧詩、排比句之類的時尚文人,也絕非空有抱負毫無治國本領的李太白。他的頭腦,正醞釀著改變這鬱悶政局的風暴。他的詩,也有不輸於太白的慨然之風——
“拔刀仰天肝膽碎,白日慘慘風悲酸。吁嗟殘形,似非中道,苦心烈行亦足憐。我願移此心,事君如事親,臨危憂困不愛死(不惜死),忠孝萬古多芳聲。”
為了“致君堯舜上”,又怕他什麼“地崩山摧壯士死”!
張居正,這難得的人中蛟龍,終於從潭中躍起了。嘉靖三十六年秋,他突然返回京城復職。
一條迢迢的楊柳官道,車馬轔轔,載的是這遼闊國土也難以盛下的一片雄心!
身後江陵的青山碧水,太純淨;眼前京城的黃塵萬丈,太骯髒。
他張居正,此去,就是要廓清這世界。上報君恩,下對得起黎民百姓。
那些啼飢號寒的“末世景象”,他再也不要看了。
【龐然大物也會轟然倒地】
秋山如洗時,前度劉郎今又來。
懷著“摘奸剔弊”的浩然之志,回到了京城,然而一切似乎都未有變化。金碧依舊,黃土依舊。長安道上,仍是豪門的五花馬、千金裘。權貴及其子弟們,照舊“笑入胡姬酒肆中”。
國事看不出有什麼振作,京都的靡爛,不因他的萬丈豪情而重新整理。在翰林院裡憑窗遠眺,張居正鬱結在胸,心事浩茫。
他慨嘆:“長安棋局屢變,京師十里之外,大盜十百為群,貪風不止,民怨日深!倘有奸人乘一旦之釁,則不可勝諱矣。”(《答耿楚侗》)
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不過,無論是他自己,還是滿心歡喜迎候他回來的徐大老爺,實際上都有了一些變化。這些變化,為將來的棋局,佈下了幾個關鍵的子。
先是徐階已經把張居正作為自己“夾袋”中人物了,在官場的升遷上,處處予以照拂。
他這樣做,固然有他個人的一些考慮,但在他安排的梯隊中,之所以選中張居正,也是出於為國家選相才的目的。
在這裡,就不得不提一下古時官僚集團的選人原則了。
我我在前面說的,嘉靖中期的官僚們幾乎“無官不貪”,不過是極端之語。實際上任何時候,官員階層裡都還有些正直之士。士風再頹靡敗壞,人心也不可能全部爛透。
這些官員,畢竟是由孔孟的“修身治國平天下”、“民為本”理念薰陶出來的。這套東西,有的人不當真,但也有的人很當真,自己的仕途既要考慮,另外也未敢忘國憂。
因為,吃飯的傢什畢竟是這個國給的。他們還沒有蠢到要殺雞取卵。
從張居正投考生員時起,就不斷有高層官僚對他報以青睞。
張居正是寒門學子,上溯五代無一人有半寸功名。那些欣賞他的官僚們與他也毫無裙帶關係,但他們擢拔人才的認真勁頭,足以讓我們後人汗顏。
只有最愚蠢的官僚集團,才熱衷於安插自己不成器的三親六故連帶外甥小姨子。他們不怕馬鈴薯一代代的退化下去,直至賴以吃飯的傢什也砸在這些庸才的手裡。
嘉靖十五年,湖廣學政田頊看了小居正的答卷,驚問荊州的李知府:“太守試以為孺子何如賈生?”你看看這小子比賈誼如何?李知府的回答更是誇張:“賈生殆不及也!”賈誼?不如這小子吧!
其實他們所發現的這個靈童,在將來的政治作為,遠比32歲就鬱鬱而終的賈誼大得多。
張居正確實很幸運。
國家在走下坡路,但官僚集團裡有人在試圖補天。張居正就是他們找到的一塊石頭。
嘉三十八年,徐階在皇帝面前越來越得寵,官運開始亨通。此後,他每升一步,也都想著拽張居正一把。兩人就這麼“水漲船高”。
嘉靖三十九年,張居正從編修升了右春坊右中允、國子監司業。前一個官名挺繞嘴,其實是虛銜,負責太子的奏請、講讀,暫時還輪不到張居正真的去做這類事。後一個才是實職,乃國立大學的副校長、或者說教務長,有一點實權了。
在他當副校長的時候,校長(祭酒)也是個不得了的人物,叫高拱。這人,同樣是一個註定將來要攪翻一池春水的人。
儘管徐階在默默積蓄力量,但目前他只能隱忍,靠精心撰寫青詞來加固皇帝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