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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那天上午,花枝招展的七小姐在外面敲門,非要進屋來說話。七小姐毫不在乎四周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不僅自己大聲嚷著,還讓那些人上來幫著叫門。常娘娘阻擋不住,只好將她 放進來。七小姐在屋裡轉了一圈,赤裸裸地說,自己是為雪狐皮大衣而來,她雖然不能讓梅外公死而復生,卻可以讓新來的衛戍司令不再上門找麻煩。常娘娘不知道雪狐皮大衣已被愛梔帶在身邊了,她勸雪檸不如按梅外婆早先說過的意思蝕財消災,雪狐皮大衣再金貴,總不如讓人好好地多活些時日。雪檸生氣地從常娘娘手中掙開,指著門口要七小姐出去。七小姐賴著不走,她說,如果不同意她的條件,等到她們後悔時,莫說是眼淚,就是用來伺候男人的那些淫水也得一起流乾。雪檸已將波斯貓調教得非常聽話。她一發令,波斯貓就弓著身子,尾巴豎得老高,衝著七小姐低聲咆哮。惹得七小姐恨恨地幾乎將大門摔破。�

梅外婆回來得有些晚,她坐黃包車去了一家壽材店。梅外公的屍體放了三天,已經發脹了。壽材店裡沒有這麼大的棺材,梅外婆費了不少口舌,店主才答應連夜趕做一副。忙完這些,再回家,天色已經黑下來。聽完雪檸與常娘娘的轉述,梅外婆往雪檸荷包裡放了一些零錢,要雪檸抱上波斯貓假裝到外面去玩,尋機去找柳子墨。�

雪檸躲過那些不懷好意的人,跳上一輛黃包車,徑直到了柳家門外:“我找柳子墨。”看門人見她小小年紀口氣很大,就沒有太理睬。正在這時,一個年輕女子從剛剛停穩的黑色福特轎車上下來。年輕女子半是責備地教導看門人:莫說雪檸人長得與眾不同,就連她抱著的波斯貓,那種高貴的樣子也不是平常人家能有的。年輕女子將雪檸帶進柳家,交給正在看書的柳子墨。當著雪檸的面,柳子墨拉了拉那年輕女子的雙手。這個動作幾乎讓雪檸將全部的重要事情忘得一乾二淨。聽完雪檸的話,柳子墨大氣沒出一口,就起身走了出去。在和那年輕女子單獨相處時,雪檸一句話也不願意說。外面越來越安靜,除了槍聲和警笛聲,聽不到別的聲音。夜更深了,雪檸有些撐不住,問幾點鐘了。問了兩聲沒聽到回答,扭頭看去,年輕女子已在沙發上睡著了。�

一覺醒來,雪檸已經躺在父母身邊。�

柳子墨的掛衣間剛夠裝下他們。柳子墨沒有將他們躲在這兒的事告訴任何人。將雪檸領進柳家的年輕女子擺著自家人的架子,卻不是柳家的人。年輕女子來得很勤,雪檸他們躲著不能露面的那幾天,幾乎沒有間斷過。讓雪檸稍感滿意的是,柳子墨竟然時常衝著那位年輕女子發脾氣。柳子墨生氣時,年輕女子將腰彎得低低的,嘴裡不斷地發出“哈依”聲。雪檸在掛衣間的門縫裡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景,捂著嘴差點笑出聲來。愛梔告訴她,那女子一定是日本人。再聽下去,柳子墨果然將她叫做小島和子。如果屋裡沒有別的動靜,雪檸一家人就會鑽出掛衣間,散散滿腦子的樟腦丸氣味。這時候,愛梔總是迫不及待地將隨身攜帶的皮箱開啟,取出雪狐皮大衣在空中用力地抖動。裘皮最怕樟腦,時間長了就會脫硝落毛。雪茄勸她將皮箱放在外面,不要帶進掛衣間。愛梔哪肯這樣,在她的心目中,武漢三鎮穿花衣服的眾生,只要眼睛還管用,就沒有不愛這雪狐皮大衣的。柳家的客人多,萬一有個閃失,後悔都來不及。雪檸對愛梔的話充耳不聞,她只會琢磨小島和子同柳子墨之間是何種關係。只有一次,愛梔說雪狐皮大衣上的白顏色像是人的眼睛,雪檸插嘴說,她也是女人,可她一點也不喜歡這件雪狐皮大衣。愛梔並不在意,她對雪茄說,再長几年,雪檸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了。�

一個星期後,柳子墨終於弄到一張特別通行證,領著雪檸、愛梔和雪茄出後門,上了那輛黑色福特轎車。他們在江漢關鐘樓前面下了車。臨近冬天,長江的水一天比一天淺。翻過江堤,沿著裸露的江灘走了很長一段,分手時,柳子墨要他們在陽邏港離船,繞道迴天門口,千萬不要到下游的蘭溪港才起岸,循那一向出山進山的老路。�

雪檸搶著說:“子墨,謝謝的話我就不說了!”

又說,“我不喜歡日本人!”�

大家心情正緊張,沒有人深究雪檸的話,還以為她在冒充大人。趁著人多,雪檸悄悄地摸了摸柳子墨的手。柳子墨沒有看雪檸,而是像包餃子一樣將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裡。柳子墨的手很有力,一點不像讀書人。雪檸不得不忍受隱隱的痛。要上跳板了,柳子墨鬆開手,彎下腰一把抱起雪檸。�

雪檸緊緊地閉著眼睛,聽任柳子墨抱著自己走在通向客輪的跳板上。

聖天門口 九(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