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城不久,他就看到了醫院招聘司機的廣告。前去應聘時,他已經為自己想好了名字王寶山。從此,他就由馬天成變成了王寶山,職業是醫院開救護車的司機,人稱王師傅。
王寶山雖然表面上風平浪靜,在最初的日子裡卻生活得草木皆兵。瀋陽這個城市和所有剛解放的城市一樣,被解放軍全面接管後,到處可見身著軍裝的身影。看到那些穿著軍裝的人,他的心裡就莫名的緊張。要知道數月前,在戰場上雙方還是交戰的對手,轉眼之間,便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他對這些穿軍裝的解放軍緊張的理由不僅僅是這些,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濟南解放後,軍統局就給他們發來了一份通電:原軍統局少校副官喬天朝是共黨分子,濟南淪陷前期逃離濟南。當他和尚品看到這份通電時,汗就下來了,生活在他們身邊的那個喬天朝竟然是共產黨的人。這一訊息對他們來說,不啻于晴天霹靂,好端端的喬副官一轉眼就成了共黨,不用說,那個女人王曉鳳自然也是共產黨了?想著當時一幕幕真實的情景,兩個人唏噓不已。
同時,他們在電報中還得知,中將徐寅初為此嚴重失職,已被革去職務,交由軍法處執行紀律。至於徐寅初是被判刑還是槍斃,他們不得而知,但也就是從那一刻起,他們對共產黨刮目相看。
在軍統局時,他們經常和地下黨打交道,包括中統局的那些人。那會兒,他們經常聽說某某是潛進內部的共產黨,被抓住槍殺了,或者是某處的地下黨組織被破獲,抓獲了共黨的要人,但那是他們生活之外的事情。卻不曾想到,被徐寅初如此賞識的喬副官居然也是共產黨,而且潛伏了這麼長時間。由此聯想到,無怪乎自己的隊伍經常打敗仗,原來是有這麼多的共黨分子無孔不入。
此時的王寶山一在大街上看到穿軍裝的人,他就會下意識地想起喬副官和那個叫王曉鳳的女人。
那天早晨,王寶山去醫院上班的路上,就看見一個女軍人朝自己看了幾眼,他當時就嚇得魂飛魄散,頭都沒有敢回,鑽進了衚衕。
到了醫院,他的心還亂跳不已。他現在的家就住在過去軍統局東北站對面的衚衕裡。之所以在這裡租房子安家,原因是他對這裡熟悉。每天上班、下班都會看到昔日軍統局的那棟小樓,他的心裡就莫名地感到溫暖。這裡畢竟是他工作過的地方,往事不經意間就會潛進腦海,慰藉著一顆孤寂的心。
記不得是哪一天,曾經是軍統局的小樓開始進出著穿軍裝的人,門口還多了一塊牌子,上面寫著:瀋陽市和平區公安局。他頓時意識到此處不可久留,在這些人的眼皮底下生活太危險了!於是,他很快搬了家。
表面上穩定下來的王寶山開始日思夜念著老婆劉半腳和年邁的父母。作為一個男人,混到現在這個樣子,連自己的老婆都保護不了,還能算個男人嗎?昔日的馬天成、此時的王寶山一遍遍地問著自己。他孤獨地躺在夜晚的床上,讓自己的良心折磨著自己。如果不是因為自己,老婆劉半腳就不會來到瀋陽;而不來瀋陽,如今就不會在南京生死不明。想到因為自己的原因,老婆正過著下落不明的生活,他的心就跟刀剜了一樣難受。
馬天成是個孝順的人,娶劉半腳為妻完全是父母的想法。他少小離家,考入國民黨在重慶的預科學校,後來在部隊當了一年多的少尉排長,以後又考入陸軍指揮學院。畢業後,被軍統局的人選中了,從那時開始,他就一直幹著軍統的工作。
按理說,他那時年輕氣盛,在軍隊內部或是繁華的都市裡找個出眾的女子做夫人,可以說是輕而易舉的事。但他還是遵從了父母的意願,娶了劉半腳。
剛開始,劉半腳來到瀋陽後,曾遭到了沈麗娜等人的嘲笑。她們笑她的一雙小腳和髮髻,還笑她的那杆大煙袋。劉半腳有事沒事的,都把菸袋別在腰上,煙荷包也吊在一旁,走起路來一晃一蕩的。一口牙,因了長年累月煙熏火燎已是面目全非。不僅軍統局的夫人們笑話她,就連站長徐寅初都看不過去了。就為這事,徐寅初特意把馬天成叫到辦公室談了一次。
徐寅初感慨地說:馬隊長,你也太不容易了。
馬天成一臉迷惑地望著徐寅初。
徐寅初憐惜地望著馬天成道:你的親事,是你自己同意的?
馬天成明白了,點點頭說:這也是父母大人的意思。
徐站長就嘆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又道:馬隊長,你的軍餉不夠花嗎?
馬天成一時又不知如何作答了。
徐寅初就喜歡馬天成憨厚的樣子,他把執行隊的任務交給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