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走後,劉半腳才從屋裡出來。顯然,來人的話,她已經聽清了。她一臉愁苦地望著馬天成說:當家的,咱們不和他們攙和了,咱這才過上幾天好日子啊?
馬天成鐵青著臉,盯著屋裡的一個角落,此時他的心情是複雜的。尚品被抓,他原以為自己和上級的線就斷掉了,沒有人再來找擾他。沒想到,事情卻沒有那麼簡單,他感到有一雙無形的手,正牢牢地抓住了他。
劉半腳突然就哭了,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她一邊哭,一邊說:當家的,這往後的日子可咋過呀?這種提心吊膽,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俺是過夠了,要不你送俺回家吧。俺不想過這樣的日子了,就是讓共產黨抓住槍斃了,也比這樣拿刀剜你的心好受。
別嚎喪了!馬天成拍了一下桌子,本來他的心裡就亂七八糟的,聽女人這一嘮叨,更是煩亂不堪。
女人抽抽咽咽地止住了哭,眼巴巴地望著他,小聲嘀咕道:當家的,你說可咋辦啊?
馬天成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那天晚上,他又一次失眠了。他翻天覆地在床上折騰,躺在身邊的女人顯然也沒有睡著,但她不敢去驚擾他,小心翼翼地縮在一旁。
他迷迷糊糊地想了一個晚上,也沒有想出更好的辦法。
早晨一走進醫院,看見門口的佈告欄又貼了一張政府的公告。人們一邊看,一邊興奮地議論著什麼。他湊過去,發現又是破獲特務的內容。公告上仍苦口婆心地勸告藏匿的特務,棄暗投明,爭取重新做人。
他低著頭走進了值班室。老田頭似乎看出了他情緒的變化,尾隨著也走進了值班室,伸手在他的頭上摸了一下:也不熱啊,和老婆吵架了?
他勉強地從臉上擠出一縷笑意:沒,就是沒休息好。
老田頭就哼著小曲,慢悠悠地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又舉著張報紙喊道:王師傅,告訴你點高興事。
然後,就大聲地念起來:公安局反特小組,昨天在皇姑區抓獲敵特分子三人,起獲兩部電臺……
他忽然咆哮道:別唸了。
老田頭就放下了報紙,一臉怪異地看著他。
以後,007就像一塊膏藥似的貼上了他,不知何時,就會突然敲響他家的大門。他一聽到敲門聲,心便亂了。沒有辦法,他只能站起來去開門。007幽靈似的鑽進來,一進門就變戲法似地的拿出一封信。
命令是由007宣讀的,內容是:儘快進行破壞活動,發展下線,為黨國效力。
他聽著命令,頭都大了。007每一次走時,都用一種近似威脅的口氣說:001,你的成績可不好,這讓我如何向上級彙報。有朝一日,面對黨國,你如何交待?
面對這樣的質詢,他啞口無言。待007的背影在他眼前消失後,他恨恨地想:去你媽的黨國吧。
007就像一隻令人噁心的蒼蠅,趕不走,驅不跑,整天嗡嗡嚶嚶地纏著他,讓他不厭其煩。
劉半腳也跟著唉聲嘆氣,日子就又開始愁苦起來。
他現在時常做一些惡夢——不是開救護車時,剎車失靈了;就是公安局的人猛地出現在他面前,向他出示搜捕證。
他在夢裡一驚,大叫著,醒了。
劉半腳也被他喊醒,然後,一驚一乍地搖著他說:當家的,當家的,你醒醒。
直到這時,他才徹底清醒過來,發現自己渾身是汗,心仍怦怦地跳著。他用手捂著胸口,說:快,給我水。
喝了幾口水後,他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卻再也睡不著了。
劉半腳哭哭咧咧起來:老天爺呀,你咋不睜開眼睛,看看俺們啊。俺們這是過的啥日子呀!
第二天,家裡的香爐又被供了起來。劉半腳一天到晚地在香爐上燃一炷香,然後跪在那裡,默然祈禱。
她長時間地跪拜著,地久天長的樣子。有時也會拉著他道:當家的,你也跪一跪,神靈會保佑咱們的。
他沒好氣地把她的手甩開。這個可憐的女人,就無助地哭了,嚶嚶的,像受氣的小媳婦。
看著哀哀哭泣的女人,他的心裡有些不忍。這是個死心塌地跟著自己擔驚受怕的女人,她這麼做,還不是為了自己好?想到這兒,他拉過女人,一同跪在了香爐前。女人嘴裡唸唸有詞:神靈呀,保佑俺當家的。俺沒有別的要求,就想過踏實的日子。神靈呀,你睜睜眼吧。
聽了女人的絮叨,他的眼淚便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007又在一天晚上,一陣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