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他們吃不動了,也逛不動了,打的回到何在江入住的賓館。
住賓館並非何在江的本意,從理論上講,他不是來蘇州做客,而是來探親的,可昨天與胡曉梅見了面,她並沒有把他帶回宿舍的意思,只好裝著高調地找地方住下來。
想想,不高調行嗎?他知道,在這裡,胡曉梅作為一名企業高管,擁有優厚的生活待遇,住的就是豪華公寓房,可她一點沒有讓他住過去的意思。在住的問題上,其實彰顯出了他們現在的關係,也許可以說是退回到一個老的階段,也可以說是進入一個新的調整階段。
賓館桔黃色的燈光,不合時宜地提示著何在江的客人身份。胡曉梅沒有落落大方把他帶回自己的住處,卻也沒有刻意拒絕留下來陪他。兩人坐下來忽東忽西地聊了一會,然後互相推讓半天,才先後洗了上床。上了床竟然都沒有一點別的表示,只是蓋了被子,半躺著繼續說話。一年多的時空相隔,彼此之間多的是客氣和拘束,也或說是遲疑與剋制。
聊著聊著,胡曉梅忽然問了句古怪的話:“何在江,你說我們上輩子是夫妻呢,還是敵人?”
“呵呵,不是夫妻,也不是敵人,我想應該是主僕關係。”何在江笑道。
“誰是主人?誰是僕人?”
“當然你是主人,我是僕人。”
胡曉梅聽了,半晌不說話,忽然低聲抽泣起來。何在江竟然也沒想到要安慰她,他的心裡也很不平靜。
“何在江,你想過沒有,假如再回到當日,我們都是流水線上的普通工人,情形會是怎麼樣?”胡曉梅擦了擦眼淚說。
“呵呵,這個假設不太成立,那時候我們不認識呢。”
“我就想,要是我們再見面,抬抬槓,吵吵架,多好!”
“你真是個傻瓜,吵架是初級階段的產物,始終會被歷史的洪流淘汰的。”
“你的嘴巴抹上黃油了?”胡曉梅側過身,兩隻淚光盈盈的眼睛對著他的臉,道,“那你覺得我們現在到了什麼階段?”
“已經過了雪山,過了草地,進入延安城,接下來要考慮更深層次的革命程序了。”何在江道。
“你不是在背書吧?”胡曉梅把身子壓到了何在江的身上。
“不背書,不背書……”何在江的嘴巴被胡曉梅壓歪了,話說得甕聲甕氣的。他的雙手緊緊地把胡曉梅環抱住,以為這個時候該衝動起來了,可是,身體跟大腦對不上號,一點動靜也沒有。胡曉梅在上頭壓著,他在下面努力,就像一個新司機對付拋錨的老款車子,鼓搗了半天,發動機就是不聽他使喚。這讓何在江有點氣急敗壞,手心裡黏糊糊地冒出汗珠來。彷彿是一個知趣的旅客,胡曉梅見起錨無望,也適時地翻落下來,落寞地躺到一邊,沒再說話,在彼此由強而弱的喘息聲中兀自睡去。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對於蘇州,何在江最初的印象大概就是源自這首唐朝詩人張繼的詩了。他是個讀書不記書的人,要不是後來流行起一首《濤聲依舊》的歌,他也想不起課本上曾經有過張繼的詩。《濤聲依舊》從古人張繼的《楓橋夜泊》找到靈感,抒發了現代人的愛情困惑,“那一張舊船票,還能不能登上你的客船?”而現在,何在江的手裡就攥著一張舊船票,登上了似曾相識的客船,可是,船期、航向卻與意願中相去甚遠。
浪漫的張繼抒懷的是古蘇州,它只屬於詩人的意象,而何在江此刻來到的卻是現代蘇州,一個以強勁的工業、商業發展氣勢奪目群雄的中等城市。現實裡的蘇州,工業的噪音掩蓋了夜半鐘聲,商業訂單代替了在詩句的平仄裡出發與返鄉的船票。
對於蘇州,許多深圳人都不陌生,何在江也一樣。這不是因為胡曉梅到了蘇州的緣故,而是這些年裡,蘇州跟深圳的關聯越來越密切。早幾年開始,不少在深圳的臺資企業到蘇州設廠,或者乾脆整個搬遷過去,何在江認識的一些朋友都隨老闆轉戰蘇州了。
深圳讓他們有了“珠江三角洲”這個地理概念,蘇州則讓他們知道了“長江三角洲”,大大擴寬了他們闖世界的外延。過去流行“東西南北中,發財到廣東”,而現在,豈止廣東,到處都可以去打工了,包括蘇州。很多企業總部在深圳,蘇州有分廠,或者總部在上海,蘇州、深圳設立生產基地、辦事處。相宜電子有個最大的客戶,前年到蘇州買下一塊地,自己蓋了個工業園,老闆把深圳的管理人員往蘇州派,把蘇州的骨幹送到深圳鍛鍊,他們把雀巢咖啡的廣告改成“我們不在深圳,就是在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