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武卻在十分認真地論述:“孫子之前,雖有呂尚、曹劌、司馬子魚談兵,皆不完備;雖有管子論戰,司馬兵法,均算不上宏構。臣之兵法,既把握戰爭之全域性在手,又緊緊地追蹤戰事的千變萬化。可以說,前於《孫子》者,《孫子》無一遺漏;後於《孫子》者,不能遺漏《孫子》。這樣說,是否誇大其辭呢?不是。拿君王問臣十三篇之精髓來說吧,精髓當在‘慎戰’與‘全勝’四個字。揮師用兵,是國家的大事,是死生和存亡之道,須慎之又慎,這是其一,戰爭的上策是謀略,其次是外交,再其次是用兵,最下策是攻城。戰必全勝可以戰,然而,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善之善者……”
孫武的話戛然而止。
當然,他論及他嘔心瀝血所著的兵法,可以一直說上三天三夜,一句話也不重複。他關於“全勝”的戰策戰法還根本沒說到呢。
可是,闔閭的眼皮在打架。
孫武幾乎忍不下去了。他受不了別人——即使是王者之尊,對他的兵法的不恭和輕視。他把案几上的竹簡弄得嘩啦啦響。
幸好,闔閭一下子就覺出了對方停住的嘴巴,似乎是醒了,睜開了眼睛。
“啊——孫先生,你的兵法可以試一試嗎?”
“屢試不爽!”
伍子胥:“大王,臣明日即可調集兵馬,請孫先生試於吳王臺下。”
闔閭看著漪羅:“叫她們試。”
還是醉眼朦朧。
伍子胥:“大王,你是否酒喝得太多了?請大王回宮吧。”說著,向孫武擠了擠眼睛。
不料,醉酒的大王,依舊是大王,他聽伍子胥的話不順耳。
“一派胡言!寡人什麼時候喝酒了?”
伍子胥忙躬身而拜:“大王恕罪。可是,請大王講給臣聽,一個小女子漪羅如何演試孫子兵法?”
“寡人是說讓後宮婦人們演試兵法,怎麼,孫子兵法試不得婦孺兒童嗎?”
孫武似乎是在賭氣,答道:“試得!”
闔閭:“婦孺兒童也可以訓練得威武雄壯?”
漪羅在給孫武使眼色,伍子胥去拉孫武的袖子,孫武甩開了伍子胥的手:“當然。”
闔閭笑起來:“哈哈,伍子胥呀伍子胥,你看孫先生都道試得,你還去扯孫先生的袖子。你扯袖子的動作,寡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你還敢說寡人吃醉了酒嗎?”
“臣不敢。”
“回宮。明日將後宮粉黛列陣,演試給寡人看。回宮。”
大王回宮醒酒去了。
孫武氣急敗壞。
他對著窗子站了很久,一言不發。那張白白的臉,變得發青。
他看得清楚,大王闔閭吃醉了酒。可是一國之君說的即便是醉話,也是一言九鼎的。他心裡又不願意承認是闔閭吃醉了酒,闔閭命他以婦人們演試兵法,難道不是闔閭對他一貫的輕視麼?孫子兵法用於後宮美女,在大王看來也許僅僅是一場遊戲。這就不僅使孫武覺得是受挫,而且是受辱了。遊戲?遊戲!日後,兩軍陣前,兵刃相加,頃刻間身體和頭顱分成兩處,也是遊戲嗎?是,是“死亡遊戲”,“最後的遊戲”,玩鬧不得的。
八、活祭要離(5)
漪羅和帛女都怯生生地立在一邊,不敢出大氣兒。
半晌,漪羅說:
“先生,不必動怒的。”
“走開。”
“先生,妾知道,山裡的泉水清,可以飲,可以釀酒,可以洗髮。山外的溪流可就汙濁了,不妨去灌園,去洗衣裳。這就是隨遇而安。”
“你敢叫孫武隨波逐流?”
“先生息怒。妾的意思是——大王叫先生訓練後宮婦人,不過是一場遊戲。”
“遊戲?哈哈!遊戲!”
“既是遊戲,何必認真?”
“孫子兵法豈是婦孺的遊戲?”
“既然不是遊戲,先生何必生氣?”
孫武被繞進去了,這聰明靈慧的漪羅!
哭不得,笑不得。
漪羅那柔和的樣子,那天真而明亮的眸子,都說明她在竭盡全力為孫武消愁解憂,並且是出謀劃策。
“先生應許大王演兵法於後宮,可是氣話?”
“……”
“先生的兵法戰策,先生的治軍之術,是不是對婦人就毫無辦法?”
“胡說!”
“既然如此,先生何氣之有?妾還有什麼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