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勁光沉默了。
“明天,準備讓你到中央去,希望你能夠正確對待。態度一定要端正。”
首長邊說,邊在這間小屋子裡來回走動。
肖勁光似乎什麼都沒聽見。他只是感到前面是一條黑暗而又漫長的道路。
這一夜,他沒有閤眼。
從建寧到瑞金的路,肖勁光不知走了多少遍,有一路春風得意的時候;有心急火燎馬不停蹄的時候;也有心情沉重感到壓力逼人的時候;還有對某一問題感到疑惑心緒不寧的時候……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委屈、這樣苦悶、這樣茫然無措和夾雜著恐懼的憂鬱。
一路上有幾個戰士同行,還有剛好到瑞金辦事的李一氓。他們似乎剛好成了他的“解差”。
肖勁光默默無語。其他人也就沒有什麼好說的。只有馬蹄聲敲打著這靜靜的山野。
路旁的山山水水,樹木草石,肖勁光是那樣地熟悉。哪兒有一條溝,哪有一個小土坎,肖勁光差不多都能說出來。這兩三年來,他一直在這一帶輾轉戰鬥。而今天'奇·書·網…整。理'提。供',他似乎是一個被押解的犯人。他感到自己是那樣的渺小,那樣的脆弱。這使他看到,過去叱吒風雲的力量井非是他自己所有,而是來自自己所屬的階級以及黨。
一想到黨,肖勁光覺得自己問心無愧。參加革命十幾年來,什麼樣的險惡環境沒經歷過,什麼樣殘酷的場景沒見過。要說死,都死過無數次了,但從沒有動搖過自己的信念,從沒有馬虎過對黨的事業的忠誠。那麼,這一次怎麼出現如此血淋淋的事情呢?
是誤會,一定是誤會的!肖勁光在心底這麼呼喊。說不清是自我安慰,還是一種善良而美好的祈盼!這樣想一會之後,心頭才覺得坦然了一些。
太陽落山了,肖勁光等人來到一個鎮上,李一氓找到有關領導,決定歇下來,明天早晨再走。
碰巧鎮公所接待他們的婦女主任跟肖勁光很熟。肖勁光是這兒的軍區司令嘛。從吃飯到安頓房子,乖巧的婦女主任一直和肖勁光拉話,一時間他前線戰鬥打得如何,一時又問他是不是到瑞金開會去,還請他給毛主席捎個話,讓毛主席路過這兒的時候,也到鎮裡看看。
肖勁光感到很尷尬。他說什麼呢?哼哼哈哈地應付,心裡憋得難受。
好不容易上床躺下,眼睛卻怎麼也合不到一起。
一夜時間,可能迷迷糊糊睡了兩三個小時。
離瑞金越近,肖勁光的心裡越難受。瑞金有他認識的許多人,有老上級,有老戰友、老同事。怎麼向他們交待呢?
人啊,誰到了這個境地都難!
瑞金。黨的活動分子會議。主題:反肖勁光機會主義。
中共臨時中央負責人博古作報告。報告的內容基本上與《紅色中華》上的三篇文章一致。
會場有人帶頭高呼:“打倒蔣介石的走狗肖勁光!”“堅決批判軍隊中的‘羅明路線’!”
會議結束之後,一場群眾性的揭批肖勁光的運動隨之展開。各地和各部隊利用漫畫、報刊和演節目的形式對肖勁光進行批判鬥爭。
肖勁光的心在流血。
肖勁光欲哭無淚。
軍委會從早晨開到中午,在討論關於對肖勁光的處分問題上,久議難決。
“肖勁光有問題,要他檢討反省,這是講了原則的。在下面適當地開展批判,肅清影響,我個人也不提出異議。但是,要殺他,我反對。臨戰不能殺大將呵!諸葛亮揮淚斬馬謖,有軍令狀的,何況黎川,也不是街亭嘛!”
毛澤東對有人提處決肖勁光毫不客氣。他很激動,手裡拿著的香菸都快燒到指頭了,他仍然滔滔不絕地陳述自己的意見。
博古放下手中的鋼筆,接過話茬,說:“肖勁光的問題,不是一個人的問題,他是一種思想觀點,一種路線的代表。寬容一個人,我們誰都可以做到的。但寬容了機會主義路線,誰負責任?這一點,我們必須清醒。究竟如何處理才合適,大家要充分發表意見。”
“我認為處決肖勁光,不是僅僅從肖勁光個人問題考慮,它是我們現在深入反軍隊內的‘羅明路線’的需要。這一點,我們要看到。”一位戴著寬邊眼鏡的委員說得振振有詞。王稼祥推開手中的茶杯,大聲說道:“我們要慎重對待黨的幹部。殺人應該有依據。肖勁光不反黨不反革命,這還是事實嘛。路線錯了,批判他,糾正他,不要從肉體上消滅他。如果要殺肖勁光,我再說一遍:我拒絕簽字。”
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