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去接小姐,先走一步了。”
“算我多嘴。”任吳天對他歉意的笑了笑,然而心下卻私自定了個結論。
“你不必在意我的話沒關係。”
他當然不會在意。揮揮手,姜磊告別任昊天。
望向開了又合的門,任昊天看他遠去的眼神別有深意。
“你遲到了。”季柔霄依然維持冰冷的姿態,看著急急跑向她的姜磊,平板的聲音不是責怪只是陳述。
“對不起。”姜磊忙著拍落身上的雨水,一邊道歉。
突然下起這麼大的一場雨,想到她沒有帶傘,車上又沒有備用傘,只好先停車下去買一支。他撐開傘,傘下的空間全數留給她。“我們走吧!”
季柔霄拾眼望向他,沒有離開的意思。
“怎麼了?”
“為什麼溼成這樣?”她看了看走廊外,隆隆的雷聲和豆點大的雨像下不完似的。
“我忘了撐傘。”
她看看他,再看看他手上的傘,發現上頭還有標價。
“等這場雨停再走。”說完,她轉身走回教學大樓內。
姜磊二話不說就跟上前,一直到她在男子更衣室前停下。
季柔霄倚在牆邊一腳打直、一腳弓起腳跟貼在牆上,低頭不語。
他明白她的意思。如果他記得沒錯,母校的更衣室內有吹風機。姜磊揚起了一抹淺笑,他們之間很多事都不需要用言語來表達,這種默契突兀地讓他產生更接近她的錯覺。
“請等一下。”他走進了更衣室。再出來時,身上的衣服已經幹了泰半。
季柔霄仍維持方才他進去前的姿勢不變。
“我們走吧!”他習慣性護著她,讓她走在走廊內側。
“希望趕得及天黑之前到夫人那裡。”今天是夫人的忌日,也是大老爺與夫人合葬後的第三週。
“路上我們再停下來買束香水百合,我記得你說過夫人喜歡香水百合。”
要不是他忙著撐傘好讓她不會被雨淋到,他會看到一向不笑的小姐今天露出難能可貴的笑容,像個十九歲的少女。
姜磊讓她一個人走到季芝雅和季仲寰的墓前,他隔著四五步路的距離遠遠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只因為他知道每回來這裡,她總會要他遠遠的等她。事實上,他把她的話意轉成了小女孩會不好意思的訊息,而且很高興的點頭說好。
“合葬後第十次見面……”她帶著慘澹微紅的唇緩緩上下開合。
“可是我對你、還有你的妻子是再陌生也不過了,尤其是你,我從來沒看過你哪,爸爸。”
墓碑上的照片還是她花費好大的勁才到手的,看著上頭的兩張照片,她才真的相信自己是他們兩人的產物。撐著傘,她蹲下身,素手撥弄著不停讓雨水打溼的香水百合。“這花是姜磊為你選的,好看嗎?媽媽。”他還記得她曾對他說母親喜歡香水百合的事,那時候她只是隨口提提罷了,想不到他把它記在心上。
再站起來的時候,裙襬被地上的雨水浸溼了一角,貼在小腿肚上。
“不知道為什麼,我記不得你們,也不想記得你們;對我而言,你們只是我之所以活著、留在臺灣的原因,但是現在季仲宇死了,我不必再為你們討回公道了,可是他卻在死之前留下難題給我!”她冷笑了聲:“還是藏不住啊,他還是發現姜磊對我的意義非凡,五年,他要我在季氏忍受他從地獄裡傳上來的嘲笑聲五年!也算是他聰明,懂得拿姜磊來要脅我;可是他未免太低估我的能力,季氏在我眼裡只不過是個玩具罷了,等著看好了,五年之內我會成功地掙脫他的束縛,讓姜磊拿回他該拿的東西。”雨越來越大,她也該回去了。
轉身朝姜磊的方向走了幾步,季柔霄又回過臉看著父母的照片。
“知道嗎?其實你們在我的生命裡是微乎其微,對我而言,或許只有他才是我無法決心離開的原因,近來我一直在想著這個問題。”他在她的生命裡投注了比恨還有價值的東西,雖然她不清楚那是什麼,但可以想見的是她會為了這個東西全心束縛住他一輩子,直到她厭煩為止。“比起你們,姜磊來得有價值多了。”
今天是她第十次來看他們,也是最後一次,和季仲宇之間的過節在他死了之後就沒有再追究的價值,上一代的事,從他死時起便已完全落幕,她不會再舊事重提了;所以,再要她來看望死人的墳墓、回憶起上一代的糾葛對她來說太不公平,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永遠不要再提它、再看它,那就不會再想起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