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就算有,也一定會付出代價。
慘痛的代價。
諸葛也報以微笑:“話說回來,舒莊主也一樣在做同樣的事?”
舒無戲“哦”了一聲,道:“我只會左一句閃你老子的,右一聲辣塊媽媽……”他一面用諸葛先生給他的藥丸捏碎敷在手心的小小血口子上,一面好像很享用、頗享受的道:“我才不把我的時間心力花在勸導人的身上。人,能學好的就學好,不學好的你教的再好也沒用,就像走路一樣,不真個摔倒過就學不會走路,但有的人摔過了走起路來還是歪歪斜斜的,你又奈他何!何況,有的人聽了你的勸才走了運,但他得勢後第一就是要宰掉勸他的人。我去他儂們個仙人闆闆!”
無情在旁點頭道:“是的,就像‘詩經’裡的一首詩。”
舒無戲馬上撓腮抓頭皮拍後腦勺子:“詩?這個……詩!?”
這回到追命接道:“‘公無渡河’?”
無情點頭:“是‘公無渡河’。”
追命一聽,詩興便鬥發了,當下長吟道:“公無渡河。公竟渡河。墮河公死。當奈公何。”這次卻吟得甚為慨然自得。
無情道:“便是這首詩。”
“怎麼說?” 舒無戲聽得似丈八金剛不但摸不著腦袋,卻連腳趾頭也摸不著了,“那個公公年紀那麼大了還去游泳淹死了嗎!?不是姓唐的吧?”
唐乃子眼色一厲,叱了一聲:“你找打!”
淒涼王機警,悽然一笑,馬上接過話題:“這兩位小兄弟說的是咱們……如果不是情非得已,迫於無奈,我還真不願意動手殺你。……也好,但願,能夠尋著另闢蹊徑的法子吧!我也實在不忍心再做這種事。成大事真的要犧牲那麼大嗎?蒼天何忍哉!皇天何狠乎!”
“說的是咱們?”郭九誠也一頭霧水,“我沒聽懂,也想不通。”
淒涼王淡淡地道:“有些人對有些事,明知不可為而為,明知道是碰壁、出事、遇險、遭難,也得要去嘗試、面對的,所以,雖然已勸告了‘公’母要渡河,可是‘公’還是要去渡河,到頭來‘公’墮河而歿,勸的人又能對‘公’做什麼呢!”
他的神容出現了一種罕有的光采,那兒蘊有冷誚的熱心,堅定的操持,以及寂天寞地的情懷。
諸葛先生一向內蘊的眼神,忽然綻出了一種很奇特的光芒。
諸葛先生眼神並不凌厲,反而有點慈和,其實,他只是英華內斂,爐火純菁了。
一個人的眼神,最能透露他內心的真話,他真正的性情。有些人怒的時候眼裡是笑的,有的人笑的時候眼裡是傷心的;諸葛小花,通常竭力不在他眼裡流露出他的真性情,所以反而最常呈現的是一種狡黠的智慧的光芒。
可是,就在這一刻,他的眼神裡也不自覺的流露出一種複雜的感情:
敬重。
相知。
也有抗拒。
更明顯的是惋惜之情。
“我明白。”諸葛先生幾乎忍不住也要像舒無戲拍拍他肩膀似的,也去拍拍淒涼王的肩膀。可是他忍住了。因為他不知道淒涼王會不會誤會。一旦誤會了,因而反擊或防備,那恐怕是非常可怕的激烈,也是激烈的非常可怕的——而且,連他自己也未必製得住、控制得來的!
“所以你在東北一出江湖,一下江南,前後就誅殺了朱勔、童貫身邊的貪官惡奴三十二名,還一口氣幹了幾件扭轉時局的大案,一下子震住了蔡京六賊在民間的氣焰孽行!當時東北‘神槍會’,人才濟濟,財雄勢大,兵多將猛,卻留也留不住你,朝廷治也治不住你,奸佞聞之喪膽,俠風為之大振,黑道為之盡斂。”諸葛先生把話說了下去,“之後,你因反新政過苛而意圖刺殺王荊公,再因蔡京貪婪誤國而行刺之,近日長孫廁身太保府,恐怕也枕戈待旦,別有所圖吧?……想來,‘氣量王’所作所為,也是一種‘公竟渡河’吧?”
淒涼王莞爾,吟道:“不過下兩句就是:‘渡河公死,當奈公何’了……”他搖頭笑道:“下場堪虞呀!”
“後會有期”雷腫忽啐道:“胡說!氣量王之功業,當名垂萬世,光耀四海,澤被蒼生,福惠天下。”
雷腫雖然看似魯莽火烈,事實上也曾出身於仕途,一度落籍刑部,曾掌大理寺刑獄,因結怨太多,殺戮太重後來遭彈劾丟官,終於還是為‘六分半堂’賣命,然後跟隨在‘淒涼王’身邊,不捨不去。“
他當然希望淒涼王大志能籌,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