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龍圖拍案怒喝,鬚髯飄拂。
他本就是面黑如鐵,這一怒之下,更是威嚴無比。
額上月痕,真就如一彎明月高懸青天。
縱然是朱一顥等輩,也是心中一凜。
方清身旁那文士又驚又嘆,一瞬不瞬是盯著,低聲語道:“果真是日月懸空,權賢尊相……”
“老夫失禮了。”
朱一顥微定心神,抱拳道:“包大人,老夫眼見朱家出此孽障,竟做出此等不肖之事,如今事敗,竟然還想殺人滅口,”
“如此敗我朱家家風,壞我朱家清名,實在是天理難容!老夫一時激憤,竟生清理門戶之心,”
“卻忘了此處是開封府大堂,差點犯了例律,幸得包大人出手,老夫才未犯大錯,還請包大人海涵。”
“哼!”
包龍圖輕哼一聲,拂袖坐了下來。
朱一顥的用心,堂上眾人都能看出。
恐怕是眼見無可挽回,狠施辣手,要殺人滅口。
為娶縣主,始亂終棄,殺人滿門,奪人家財。
說出去雖然不好聽,但在權貴眼中,也不過如此。
區區一個茶商罷了。
哪怕真是擺在明面,鬧到金闕之上,最多也就是丟官罷職,勒令幽居。
過上幾年,人們淡忘之後,一樣可以出來逍遙自在。
只是名聲上不太好聽罷了。
而且,今日公堂之上,可不單只是審一案而已。
最關鍵,也是最令眾人關心的,還是秋闈大比一案。
若是今日在公堂上,真的牽扯出什麼來,那樂子就大了。
縱然是朱家,恐怕也兜不住。
科舉大比,不僅是大稷之重,更是儒門根基。
一但落實罪名,即便朝廷不問罪,天下文人也不能饒過了。
一個朱雙明,雖是嫡脈胞弟,但與朱家名聲、傳續相比起來,未免太過微不足道。
還不如藉此機會,一劍殺了,一了百了,也能彰顯朱家門風剛烈,非但無損名聲,怕是還能落下一段佳話。
這朱一顥,真是好狠辣的心思!
包龍圖自然也能想通其中關竅。
但所謂刑不加大夫。
朱一顥貴為上卿,縱然干犯大律,按律也輪不到他來問罪。
此時也只好暫且放過。
“啪!”
一聲驚堂木響,包龍圖正容道:
“朱雙明,你殺害王亶,滅王家滿門,喪心病狂,身為高門子弟,位居朝廷命官,更是罪加一等,如今你可還有何言?”
“哈哈哈哈!”
朱雙明此時頭冠歪斜,頭髮散出。
披頭散髮,狀若瘋癲。
先是王亶轉世為子來複仇,又是親大哥欲出手殺他,刺激得著實不輕。
他發出狂厲大笑:“王亶就是本官殺的!”
“那又如何!”
“本官位居四品,高門子弟!”
“縱犯死罪!也只有陛下和天官府能殺本官!”
朱雙明猛地揮動雙手,滿臉猖狂,暴喝道:“況且不過區區一介賤商,草民!”
“知道什麼是草民?啊?草民啊!”
“草芥耳!”
“本官殺之何罪!”
“死在本官手下,是他活該!是他一家榮幸!誰敢問本官之罪?誰敢殺本官!”
“啊?啊!”
他兇厲目光,掃過堂上諸人,最後指著堂上包龍圖,厲聲道:
“包黑子!你一個小小的廷理,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來問本官之罪!”
“怎麼?你是仗著這三口刀,就狗膽包天,要辦本官不成?”
“哈哈哈哈!”
朱雙明指著邊上的三口鍘刀,狂道:“你當本官看不出來?睜大你的狗眼看看!”
“這兩口鍘刀連刀口都未開,你能鍘誰?哈哈哈!”
“陛下聖明!只讓你查,可沒讓你辦本官!”
“你還敢枉法濫權不成!”
眾人見他口出狂言,狀若瘋癲,都不由暗暗搖頭。
只是他雖是狂言頻出,但說的話也確實不能算錯。
這下倒要看看這黑廝如何應對。
他們本以為包龍圖會被狂言激怒,卻見包龍圖面上怒色反倒收斂。
面無表情,漆黑如鐵,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緩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