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他可喜歡我了,一見面就吐了。”
他確定這陣嘔吐已經過去,胃不再翻騰,頭也不再眩暈後,才把手和臉沖洗乾淨,在水槽上方的鏡子裡照了一下。玻璃鏡面被海水中的鹽分腐蝕了大半,泰迪剛好能夠在鏡子中央的一小塊地方勉強照見自己:一名仍然相對年輕的男子,留著美國大兵式的平頭,然而臉上已佈滿戰爭和之後歲月留下的痕跡。他對追蹤和暴力的雙重迷戀活生生地顯現於那雙曾被多洛蕾絲形容為“狗一般哀愁”的眼睛裡。
我還年輕,泰迪想,看上去不該這樣愁苦。
他調整腰間的皮帶,讓手槍皮套落在臀部,接著從馬桶頂部取回帽子戴在頭上,調整了一下帽簷,讓它略微右傾。然後他抽緊領帶,一款大約一年前就已過時的花裡胡哨的領帶,但他依舊繫著,因為那是她送的。某年生日,他坐在客廳裡,她用它輕輕矇住他的雙眼,雙唇緊貼他的喉結,一隻溫暖的手撫著他的臉頰。她舌尖有橙子的味道。她悄然坐到他的腿上,解去他的領帶。他閉上雙眼,聞著她的味道,想象她的模樣,將她的形象刻在腦海裡。
泰迪仍可以做到閉上眼便看到她。但是,近來白色汙跡模糊了她的某些部分—— 一片耳垂,睫毛,頭髮的輪廓。雖然還不致完全模糊,但他擔心時間正把她從他身邊奪走,從他腦海裡那些畫面邊框上碾過,把它們碾得粉碎。
“我想你。”他說道,穿過廚房走到甲板上。
外面溫暖而晴朗,但海水閃動著一絲絲鐵鏽般的暗色光芒,整體呈現出灰濛濛的青白,這暗示著海水深處有什麼東西正在變暗,正在聚集。
恰克從他的扁形酒瓶中啜了一口,向泰迪歪了歪脖子,揚起一道眉毛。泰迪搖了搖頭,恰克於是把酒瓶塞回西裝口袋,用外套衣襟蓋住大腿,向大海望去。
“沒事吧?”恰克問,“你看上去臉色蒼白。”
泰迪聳聳肩,“我沒事。”
“確定?”
泰迪點點頭,“剛剛適應船的擺動。”
他們默不作聲地站了片刻。大海在四周起伏,海水如絲絨般黑暗而柔滑。
“你知不知道,它過去是一個戰俘營?”泰迪問。
恰克說:“你指這座島?”
泰迪點頭道:“那是在南北戰爭時期。他們在島上建了一座堡壘,作為兵營。”
“那堡壘現在用作什麼?”
泰迪聳聳肩,“我也說不準。以前這裡的各個島上都有不少堡壘。戰爭期間,大多數都成了炮彈的練習靶子,現在所剩無幾了。”
“可是這座精神病院……”
“據我所知,他們用了過去的舊營房。”
恰克說:“就像讓病人進行基本訓練,嗯?”
“我可不希望這事發生在我們身上。”泰迪轉身背靠欄杆,“那你有什麼經歷,恰克?”
恰克笑了。他比泰迪略壯一些,矮一些,大約五英尺十英寸高,滿頭濃密的黑色鬈髮,橄欖色面板,纖細優雅的雙手看上去與身體的其他部分不相協調,彷彿自己的手被送去店裡修理,暫時向別人借來了這一雙。左臉頰上有個長柄鐮刀狀的小傷疤,他用食指在那裡輕摳一下。 。。
隔離島 1(3)
“我總是從這道疤講起,”他說,“通常人們早晚都要問。”
“好啊。”
“這不是戰爭造成的。”恰克說,“我女朋友說,乾脆就說它是打仗時弄的算了,省得麻煩,可……”他聳聳肩,“可是,它是玩打仗遊戲造成的。我小時候和一個小孩在樹林裡用彈弓互相射擊。他的石塊沒打中我,我應當沒事,對吧?”他搖搖頭。“那塊石頭打在樹上,一塊樹皮彈到我臉上。因此就有了這麼一道傷疤。”
“玩打仗遊戲?”
“玩耍的時候,沒錯。”
“你是從俄勒岡調來的?”
“西雅圖。上星期。”
泰迪等他往下說,但恰克並沒有進一步解釋。
泰迪問:“你做聯邦執法官有多久了?”
“四年。”
“那你肯定清楚它的圈子有多小。”
“當然。你想知道我為什麼會被調職?”恰克點點頭,好像作了什麼決斷,“要是我說我厭煩了老是下雨呢?”
泰迪在欄杆上方攤開掌心。“如果你這麼說的話……”
“這圈子確實很小,就像你說的那樣。大家互相都知根知底。所以到了後來,總會有——叫什麼來著——閒言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