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漸收,他透過破屋頂的裂縫,仰望夜空繁星,緩慢的道:“峨嵋師尊必具超凡的德才,我等不該妄加批評。亂塵大師智光深睿,不會選錯繼任者。”略停半刻,唏噓道:“只可惜大師隱退,今生怕是再難拜見了。”
巧兒道:“是呀,自從凌波師姐宣佈傳位完畢,老師尊就再沒露面,我很想念他老人家。”揉兩揉鼻子,問道:“先生跟老師尊熟識麼?”
丁伯陽道:“十七年前我妻子過世,留下個先天羸弱的男娃,養到半歲害痢疾夭折了。恰逢亂塵大師行經黑水村,看了說幼兒的囟竅沒封閉,斷氣當天可招魂歸體,隨後施法術招回亡靈,果令孩子死而復生。我既感激又驚佩,鄉間盛傳峨嵋仙術神妙,得見者卻是鳳毛麟角。丁家世代耕讀為本,避談‘怪力亂神’之道。但那時親睹奇況,我象從夢中覺醒,養家養兒的心都淡了——既然仙法真實存在,我等凡人何苦勞碌求生?就請大師大展神通,使田野五穀豐收,各家金銀滿庫,天下人永享安康富足之福。”
巧兒道:“這就不對了,法術只能解除危難,不可取代凡人的生計。倘若每個人躺著吃,站著玩,不幹活不守本份,yu望只會越變越大,任何法術都無法滿足。歐陽師姐經常講,想運用法術,先學會控制貪慾。”
丁伯陽笑道:“峨嵋派的法理小女徒也知根本。不錯,亂塵大師就是那樣講解的。我深感玄門法義高妙,就給兒子取名‘志玄’,想等他長大送上峨嵋山學仙。哪曉得我兒子還沒送出門,亂塵大師卻交給我二十名學生,均是五六歲的峨嵋小弟子。修道尚嫌年幼,先學些最基本的文字算術,我自當承命。於是每年春夏授課,一直教到八歲出館,玄門幼徒我教過甚多,其中就有東野小雪。”
巧兒好奇道:“小雪師姐學的怎樣,讀書用功麼?”
丁伯陽道:“她是第五批入學的,用功是用功,可惜全是無用功。一本《三字經》念半年,連‘苟不教,性乃遷’都記不牢,總背成‘狗不叫,啃骨頭’,問她怎麼回事,她答道‘狗不叫喚,肯定在啃肉骨頭啊。’氣的先生想啃手指頭。”
巧兒笑道:“哈,她那麼笨!”
丁伯陽嘆道:“小雪絕非笨人,相反思路靈活悟性高,就是脾氣太耿烈,缺乏文靜的學風,提筆如拔劍,誦卷如唸咒,全不解文字的意趣。哎,讀書於她實是勉為其難。”手指輕捻鬍鬚,肚裡盤算“那也未盡然,如今小雪愛上志玄,溫良恭敬遠勝先前,經我悉心調教,怕不教成知書識理的淑女?”念及於此,談興愈發高漲:“俗諺道‘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小雪樣貌是美極,可喜性子也變了。若象當年那般倔犟,我真沒辦法教她。”
巧兒道:“當年她如何倔犟法?先生的戒尺重,再犟的小孩也得打服吧。”心下尋思“我念書的時候,戒尺可沒少挨。”
丁伯陽道:“提起戒尺,我才心存餘悸哩。那年小雪和同窗打鬧,把五個男童揍的鼻青臉腫。事後我罰他們各抄自己名字三百遍,男童們都認罰,偏小雪叫不公平。問她哪裡不公,她說別人的名字是兩個字,三個字,‘東野小雪’卻是四個字,打架男生以多欺寡,處罰本該更重,為何抄的字反而比她少。”巧兒笑道:“辨的有理,腦筋的確靈活。”丁伯陽道:“我見她當堂頂撞,自是怒不可遏,掄起戒尺狠狠打了她十下手板心。當晚她悄悄離開學堂,在牆上用木炭留了幾句話‘丁先生我不念書了,回山去煉劍,今天你打腫我的手,以後我要把你的屁股打火門。’從此再無音訊。”
巧兒道:“把你屁股打火門?什麼意思?”丁伯陽嘆口氣道:“她本想寫‘把你屁股打爛(爛)’,又忘了‘爛’字門裡的筆劃,所以馬馬虎虎寫成‘打火門’。小雪離開時七歲,這些年來想起此事,我就擔憂終有一天屁股火門會遭殃。”巧兒笑的跺腳:“啊呀呀,屁股打火門劍法,不知雪姐姐煉成沒有。”
小雪端著菜盆走進來,笑道:“煉成什麼?巧兒說我壞話是不是?”將菜食放到桌中,擺放碗筷,一面道:“嚐嚐我煮的白斬雞,火候算將就罷。”臨下山前她特意到廚房請教,聽得猛火烹嫩雞的竅門,此刻暗懷忐忑,生怕初次實踐弄砸了鍋。巧兒正餓著,抓了只雞腿往嘴裡塞,嚼兩嚼“哇哇”狂吐。小雪道:“不好吃嗎?肉煮老了,毛沒刮乾淨?”轉臉一瞧,丁先生呷著雞肉,也正鼓腮翻白眼,一副受刑的慘相。小雪大失所望,道:“真有那麼難吃麼?”巧兒道:“呸呸,你自己吃吃,呸呸…”小雪夾塊雞皮送入唇間,舌尖輕觸,登覺一股滷氣直透頂門,苦澀感充滿口腔,慌忙吐唾不迭:“呸呸,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