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cifer 死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無法從恐懼與矛盾之中抽身。在我的眼裡,他的死是一個隱喻,抑或可以將之稱為讖語,昭示著我不久之後與之殊途同歸的命運。我強迫自己不再抽空給淺澤打電話(有時情不自禁地撥了號碼,再迅速掛掉),也強迫自己不再在看到某樣東西時想到淺澤,我甚至無數次練習當淺澤打來電話時應該如何拒絕……然而當真正接到淺澤的電話時,我卻又無論如何都狠不下心,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勾勒著他的模樣:面板蒼白,額前長長的劉海落下來,眼睛像高原上的湖泊一樣純淨……
終於有一次,我對他說,淺澤,我最近很忙,夙興夜寐的生活令我疲憊不堪,如果有事,可以寫信給我。
電話那邊少年的語氣顯然有些失望,卻沒有多說什麼,應了一聲便默默地掛掉電話。
此後每週我都會從郵遞員手中接到一封厚厚的來信。信件的內容大多是講述自己的生活、對葉芝詩歌的理解,並在末尾詢問何時才能與我相見。有時我會給他寫簡短的回信,但是在大多數情況下,只是看完之後疊好,放於枕下。我深知自己如今的一系列舉動,也只不過是無奈之下的逃避,到頭來說不定適得其反。然而我只是欲求生存,欲求有尊嚴地生存。
在許許多多個不眠之夜我都會坐在窗前,映著如練的月華,用黑色中性筆在記事本上一筆一畫地寫下自己深刻而艱苦的想念——這是我如今唯一得以恣情放縱的方式,也只有如此,才能直視自己顫抖的內心與被淚水浸漬的靈魂。對這種特殊又難以言喻的情感的猶豫不決是我的原罪,無法迴避。
我也總是情不自禁地畫淺澤各個角度的肖像,然後再失態地揉成一團,丟進廢紙簍。就連睡覺也不得安生,有時剛剛睡下,就有夢魘襲來,驚醒後久久無法再次入眠,只能睜著眼睛呆呆地注視著天花板,就像自己在夏城生病時一樣……在過去的十八年,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個正常人,將來也勢必會找一個普通的女孩戀愛、結婚、生子,終其一生。而走到今天這步,我始料未及。可是如今盤踞在我腦海中的只有淺澤,那個憂鬱而清秀的少年,舉手投足間帶著與生俱來的貴族氣。在我們分別的日子裡,我甚至在看到一個與淺澤有幾分相似的男孩時就不由自主地陷入回憶……
難道我只能像現在這樣日復一日地消磨著自己的情感,最終被別人發現,失去自我?像Lucifer 一樣除了自殺之外再也無路可走?
不,不能這樣。我們本不該這樣。
已是四月,櫻花絢爛地盛開。冬日帶給皚城的記憶已經隨梧桐所長出的毛茸茸的新葉逐漸褪去,整座城市一改冬日陰沉灰鬱的蕭條,呈現出溫暖與生機。公園中隨處可見笑容滿面手拿棉花糖的孩子,湛藍明媚的天空之中,雲朵與風箏相互纏繞,交織出了一個又一個美好的童話。陽光也是美好的,順著玻璃窗斜斜地灑進來,在地板上形成溫柔流淌的河。陽光充足的時候我會平躺在地板上,可被不安包裹成繭的內心卻感受不到絲毫溫暖。
也就是在這時,FR 酒吧又新招聘來了一位駐唱歌手。
徊年,來認識一下,這是唐卡,酒吧的新駐唱歌手,在皚城的酒吧頗有名氣。一天下午,酒吧剛剛開門,王先生便帶著一個女孩走了進來,向正在吧檯後面整理調酒工具的我介紹。繼而又轉身對女孩說,這是調酒師徊年,以後你會有機會品嚐到他調的酒。
我漫不經心地抬頭看了女孩一眼,她的身材瘦而高挑,隨意地穿了一件灰格子外套。從成長歲月的最初至今,雖說接觸的異性並不算少,然而就在我們四目相對的瞬間,我還是驚呆了:她的面龐瘦削而蒼白,薄薄的嘴唇抿得緊緊的,狹長的雙目猶如被凍結的湖水,幾片枯葉毫無生氣地躺在上面,激不起一絲漣漪。倘若說Lucifer 與淺澤只是神似,那麼眼前的唐卡無論神態還是面容都與淺澤有著驚人的相似,她此刻的眼神甚至令我想起了初識時的淺澤,想起如白駒過隙一般從我指尖流去的時光。我的目光不禁為她深深地駐足,情不自禁地喃喃道,太像了……簡直太像了…… 。。
第五章 與愛情錯身(2)
你說什麼?唐卡問了一句,她的聲音與她的目光一樣,也是冷冰冰的。
我回過神,衝她擠了擠右眼,翹起右嘴角,說,唐小姐您長得真漂亮,呼啊。
本以為所有女孩面會對諸如此類的奉承都會照單全收,卻沒想唐卡在聽完之後臉依舊像是冰雕一般,她注視著我,冷冷地回絕道,不要叫我唐小姐,我叫唐卡。
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