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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舊事

萬福義莊的正房是停屍房、停棺房,裡面橫七豎八放著幾口棺材。漵水這邊有正房宴賓客的習俗,許真人就把項聲請進正房,拿出四個小草墩招呼大家坐下。

好在現在是白天,石堅、許真人、張大膽、項聲也都不是普通人,不然背對著幾口棺材說話,怪瘮得慌。

“呷煙!”

項聲把一個布袋扔在四人面前的桌子上,從裡面掏出些烤得焦黃的菸葉,請大家吃煙。

“上好的漵水秋煙?”

許真人眼睛一亮,根本不跟項聲客氣,自顧自挑些菸葉捲起來,放在竹煙筒的菸嘴上點燃,美美地吸了幾口。

項聲拿的是農村那種很常見的長煙鍋,吧嗒吧嗒抽了幾口,看著石堅問道:“伢兒,你師父叫你來湘西幹什麼,你曉得不?”

他說得很慢,刻意糾正發音,方便石堅聽懂。

石堅學了幾天漵水話,平常就用磕巴的漵水話跟許真人、張大膽交流,項聲這句話倒是聽懂了,搖頭道:“師父只讓我來漵水縣找項師傅,多餘的沒說。”

項聲吧嗒吧嗒抽著旱菸,又問:“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歲……”

“十六歲!十六歲!”項聲抽菸的動作一頓,嘴裡低低念著這個年齡,沉默了好一會才道:“你師父有心了!”

石堅小心翼翼道:“項師傅,您跟我師父有什麼恩怨嗎?”

聽到這話,許真人、張大膽紛紛看向項聲,一臉看熱鬧、聽八卦的神情。

項聲狠狠吸了口煙,被嗆得咳嗽連連,原本蠟黃的臉都咳紅了,呈現一種病態的紅暈。

“項師傅……”

“我沒事。”項聲抬手示意三人坐著,急喘幾下,慢慢平復下來,“我挖禧李……”

事情發生在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的其實道長還很年輕,二十多歲的毛頭小子,年輕氣盛,學了點茅山術就不知道姓什麼了,完全不把天下的妖魔鬼怪放在眼裡,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做派,行事張揚,無所敬畏。

一次,其實道長途徑湘西,意外聽聞當地有五仙教術士抓活人煉蠱,隨即大怒,單槍匹馬找上那五仙教術士,與之鬥法。

此人一身毒術、蠱術著實驚人,其實道長鬥之不過,負傷而逃。

那五仙教術士惱怒其實道長毀壞他苦心煉製出來的毒蠱,窮追不捨。

一追一逃,漸至漵水縣境內。碰巧遇到趕屍返回的項聲師徒,項聲得知其實道長是茅山大派傳人,追殺他的乃是邪派術士,仗義相助,令行屍圍攻術士。

一番慘戰過後,術士雖然被殺死,但項聲師徒、其實道長三人也身受重傷,其中項聲的徒弟傷得最重,他為了保護項聲硬捱了術士一記五毒掌,遺言都沒留下就死了。

項聲妻子早亡,無兒無女,一直拿徒弟當親生兒子看待,感情極深,徒弟之死讓他悲痛欲絕,不禁對其實道長產生了些許怨恨。

其實道長心裡內疚,很是過意不去,一天夜裡悄然離去,僅留下張紙條,上面寫著他的承諾:將來會還給項師傅一個徒弟,好繼承他的衣缽!

“我那伢兒死的時候跟你一樣大。”項聲慈和地看著石堅。

石堅喃喃道:“我也是那時師父抱上茅山的,聽師叔師伯們說,從那以後,師父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像以前那樣經常跑下山了,做事收斂了很多。”

“唉。”項聲輕嘆一聲,歉疚道:“當時唯一的徒弟死了,我太痛心了,完全失去理智,衝其實道長說了幾句難聽話。後來想想,我不該說那些話,伢兒的死跟其實道長沒什麼關係,他又不是故意把術士引來的。只能說時也命也,伢兒沒福氣。”

“項師傅……”

項聲灑脫地擺擺手,“好了,話說開了,你回去吧,告訴其實道長,我不怨恨他,當年的承諾我早就忘了。”

說著,項聲不滿道:“讓一個十多歲的伢兒一個人來湘西,虧他其實幹得出來。他不敢親自來漵水見我,難道要我親自去茅山見他嗎?”

石堅辯解道:“項師傅,我師父沒那個意思,他可能還沒放下當年的事情。”

“放下……”

項聲低低說了一句,低頭默默抽菸,別人看不到的時候,他臉上流露出苦澀的神情,其實道長放不下,他就放得下麼?

許真人、張大膽沉默不語,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石堅看著同樣沉默的項聲,能從身上清晰地感受到一種哀傷。十六年了,徒弟的音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