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說:“你真卑鄙下流。”
“啊,還有不吃腥的貓?真是不識好歹,讓你解解饞都不幹。”阿慶嫂先繫好褲腰帶,邊係扣邊用生硬的口氣說:“好!走就走,到哪兒去都行,大隊就大隊,公社就公社,老孃滿接著你。”她整理好衣服,背起那半洋麵袋芝麻,拉了曉民一把:“走,不去還不行呢!要是怕了你,我就不是人養的。”
街上顯得忙忙碌碌,相當一部分人家還沒吃晚飯。每個生產隊在秋季裡,白天收割了莊稼的果實,為了儘快騰出種麥子的地來,或是怕人將自己隊剩在地裡的柴禾拾去,大都利用收工回來的晚間分地裡的棒子秸或秫秸,或是按壟分長在地裡的茬子及劃片摟地裡的豆葉,莊稼人把柴禾看得像糧食一樣的重要,家裡留個做飯的就全部出動。有人吃力地推個柴禾車子剛到村口,有人焦急地等待著家人的歸來,有人正把棒子秸從車上搬下來,挨個碼在自家房屋的附近。
阿慶嫂揹著半洋麵袋芝麻,根本不像做了丟人現眼的事,像是自家分到的一樣自在。碰到她看著順眼的人,還打聲招呼。曉民估摸著大隊裡在這時不可能有人,除了分柴禾的隊吃不完飯以外,吃完飯的村幹部大概不會去這麼早,順便喊一聲支書交給他處理為好。勞動時曉民聽人說過,去年秋上一婦女偷了一筐棒子,被看青的抓獲後,送到大隊裡去處理。大隊裡做出決定,召開全村社員大會對那婦女狠狠批鬥了半天。散會之後,基幹民兵押著那婦女遊街示眾。婦女紙糊的高帽子上畫著棒子,胸前掛著棒子,背後拴著棒子,最後還罰她二百斤棒子,據說都是支書洪武出的點子。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萬各莊 十(4)
支書家住在東西街七隊居民區,門口朝南,緊臨大街,住著兩間北房,兩間東廂房,與西鄰姓田的一戶富農隔一個牆頭,北房合使一道牆山。當初那是姓田的一個大院,五間臥板灰磚正房,東西兩邊灰磚掛斗的廂房。土改時房子掐出東半邊分給了洪武,一個大院劃成一大一小兩個,又多出朝南的一個門口。
“我在這兒等你,”阿慶嫂站在門旁的陰影裡。
曉民走進院子,朝屋裡喊道:“洪支書,洪支書。”
洪支書女人從屋裡出來,站在門口說:“他還沒吃完飯呢。”
女人長得個兒比較矮,眼裡有個蘿蔔花,與相貌堂堂的支書站在一起,看上去很不般配,和阿慶嫂比起來,她就像一塊豆腐渣。在萬各莊街,她以髒和邋遢出名,身上總粘著粥嘎巴,鞋常常趿拉著。支書的小兒子叫小星,孩子們那時數嘮她髒和邋遢的歌謠,多年以後曉民還能記起來。孩子們邊拍手邊說:“小星他媽,真邋遢,熬粥的鍋,從來不刷,擦屁股紙,糊窗花,被窩裡吃,被窩裡拉,被窩裡放屁吹喇叭。”
“我找支書有急事,抓到個偷東西的。”
“飯不吃了,走。”支書從屋裡匆匆出來,手裡攥著半拉餅子,邊吃邊隨曉民往外走。曉民指著門旁的阿慶嫂說:“就是她。”
阿慶嫂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沒錯,是我。”
支書像洩了氣的皮球,看街上有人走過來,提起地下的半面袋芝麻,低聲說道:“咱們去大隊說吧!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
大隊裡燈火通明,地毯廠裡亮起燈,磨房裡響著機器的刺耳聲,小賣部沒有開門,幾個買東西的在門口等著,醫療站的張醫生,背個紅十字藥箱朝外走,阿慶嫂還主動跟他打了聲招呼。
大隊辦公室還黑著燈,支書用鑰匙開了門,拉著屋裡的日光燈,將芝麻口袋蹲在了門後,垂頭喪氣地坐在椅子上。阿慶嫂坐在他近前,趴在桌子上嗚嗚地哭起來,就像弔喪的女人趴在棺材上,乾打雷不下雨,而哭起來還顯得委屈。
曉民被哭聲攪得心煩意亂,本想把阿慶嫂偷芝麻的來龍去脈說說,可見支書沒有個好臉色,樣子很怕人,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阿慶嫂用花手絹醮了點唾沫,在臉兩邊抹得溼了,然後抬起頭十分委屈地說:“支書你得給我做主啊!咱這貧農可沒受過這樣的氣呀!”
“別哭了,你先說說怎麼回事?”
阿慶嫂不哭了,先含情脈脈地看著支書,又怒視了一眼曉民,才開口道:“洪武,你是知道的,公社裡,縣裡來的人,都在我家吃,在我家喝。你沒帳,我心裡可有數。如今錢也花光了,油也吃淨了。我等著芝麻下來大隊裡還我,可芝麻遲遲給不了,我先到場里弄點兒,”她說到這裡,氣呼呼地站起來,用手指著曉民鼻子說,“這人事兒不懂的小子,把我拉到這裡來,還不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