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倒塌的古樹軀幹。羅大舌頭舉著獵槍一戳,鏗鏹有聲,如觸鐵皮,他大為奇怪:“沉埋地下千百年的原始森林中,怎會憑空冒出這麼個東西?”急忙回頭招呼其餘三人跟上來看個究竟。
司馬灰聞訊立刻向前緊趕了幾步,他提著的探照燈光束在跑動中一晃,就見羅大舌頭身旁的樹叢裡蹲著個黑影,那黑影腦袋上戴著個美式M1鋼盔,正從地下掙扎著爬起身來,鋼盔下似乎是張極其蒼白的臉孔。
司馬灰無意中看這一眼不打緊,頓覺陰風徹骨,著實吃了一驚,他跑得又快,收腳不住,險些撞在樹上。要說司馬灰怕鬼嗎?他是從戰場上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南下叢戎以來,日復一日在深山老林裡行軍作戰,要是膽子稍微小點,神經也早該崩潰了,但一個人的膽量再怎麼大,總會有些弱點存在,此時他一看那頂M1鋼盔,真就覺得從骨子裡邊犯憷。
原來緬北局勢非常複雜,在非軍控地區,各種武裝團伙佔據的地盤犬牙交錯,這裡面有幾支隊伍,是在解放戰爭時期,從中國境內潰逃到緬甸的國民黨部隊,緬共人民軍稱其為“蔣殘匪”。這些人格外抱團,又擅長鑽山越嶺,而且都是老兵油子,作戰經驗非常豐富,槍頭子極準,對外軟硬不吃,甭管是你是緬共人民軍還是政府軍,誰從他的跟前過就打誰,平時盤據在深山裡自給自足,偶爾也當僱傭軍撈些外快,一躲就是二十來年,形成了一股很特殊的武裝力量。
緬共人民軍裡的中國人很多,絕大部分都是從雲南過來的知青,普遍沒接受過正規軍事訓練,有專業軍事背景的人不多,主要是透過以老帶新,一般只要能學會使用輕武器射擊和拉弦扔手榴彈,就可以拿起武器上戰場了,好在政府軍部隊的戰鬥力也始終強不到哪去,兄弟們憑著一腔血勇,倒也能跟對方打個勢均力敵。如果是新入伍的運氣不好,剛和敵人交火,就撞在槍口上死了,也沒什麼好說了,而那些個命大沒死的人,則在戰爭中學習戰爭,仗打多了經驗也就增多了。
別看司馬灰還很年輕,他在緬甸打了好幾年仗,也算是個老兵了,只聽炮彈破空的聲音,就知道會不會落在自己頭上,再比如說在叢林裡遇到伏擊了,打了半天也許都看不到敵人的影子,但一聽對方手中武器的射擊聲,大致上就能判斷出遇上了哪股武裝:政府軍的槍好,炮也好,打起來都是盲目的掃射,沒什麼準頭,戰鬥力也不強;而“蔣殘匪”人數不多,基本上沒有炮,槍支也普遍是老式的,射擊方式多是運用點射,尤其擅長躲在暗處打冷槍,而且效率奇高,只要是對方槍聲一響,自己這邊肯定會被撂倒一個。
那時候兄弟們很納悶:“想當年百萬雄師過大江,兵鋒過處,所向披靡,打起國民黨部隊來就跟秋風掃落葉似的,敵人好像根本不堪一擊,怎麼這夥殘兵敗將到了緬甸竟變得這麼厲害了?”這個問題他們直到現在也沒想明白,但吃虧吃多了,也能豐富作戰經驗,最後終於總結出一條經驗:“不撞見蔣殘匪也就罷了,撞上了必會死傷慘重,半點便宜也撈不著,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那真是打骨子裡邊憷上了。
在司馬灰的印象中,至今還活躍在緬甸的各方武裝人員,幾乎沒人配戴真正的美式M1鋼盔,這種頭盔近年來只有“蔣殘匪”還戴著,不過也很少有貨真價實的,大多是仿美國造的“中正式”,樣子差不多,冷眼相看,很難區分。
所以司馬灰第一反應就以為是:“怕什麼來什麼,在野人山裡遇著蔣殘匪了。”他不由分說,趁著前撲之勢,掄起獵刀就劈,正剁在那黑影的脖子上,可刀鋒所及,卻似斬到了一根藤蘿,而那頂鋼盔,也隨即滾落在地。
司馬灰定睛一看,見枯樹軀幹上隆起一團形似絨藜的白色植物,模樣奇形怪狀,恰好長在那頂美式M1鋼盔底下,司馬灰看得分明,暗道一聲慚愧,竟被這東西唬個半死。
這時阿脆和玉飛燕都從後邊跟了上來,二人將司馬灰從地上拽起來,並撿起那頂鋼盔來看了看,同樣倍感詫異:“這東西是從哪來的?”司馬灰接過來一看:“不是中正式,這可是真正的M1。”司馬灰想起阿脆頭上傷勢不輕,在完全封閉的空間裡,這頂鋼盔依然簇新,沒有半點鏽跡,就撣去裡面的泥土,擦乾淨給她扣在了腦袋上。
阿脆見著美軍的M1鋼盔,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她立刻翻出Karaweik祖父留下的日記本,對司馬灰指著其中一行道:“戰術無線電臺通訊中出現的暗語AAD,是第六獨立工程作戰團的通訊代號!”
司馬灰一看果然如此,然而更令人吃驚的事還在後邊,羅大舌頭讓眾人看他在樹叢裡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