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隊人馬很快消失在將暗未暗的黃昏中。
“娘子,娘子……”
玉簪的喚聲在耳畔響起。
雲綰思緒回籠,目光仍有些恍惚。
“娘子,您的臉色怎的這樣白?是哪不舒服麼。”
玉簪小心打量自家娘子,那沒了輕紗遮掩的面龐,饒是失了血色,依舊昳麗動人。
及笄後的少女便如春日裡的花兒,肆意綻放,日漸光豔。尤其在這藹藹暮色裡,雪白肌膚籠上一層朦朧光影,嫩得掐出水似的。
“無妨,大概有些累了。”
雲綰放下輕紗,想起方才的對視,仍心有餘悸。
那人到底是何來頭?眼神實在可怖。
她自小出入宮禁,見過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也見過天底下最尊貴的男人,卻是頭一次被一位年輕郎君的目光所駭住。
“玉簪,你可識出那些人的來路?”
“瞧著不像長安城裡的。”玉簪搖頭,又絮絮道:“不過中間那位郎君,模樣俊朗,氣度非凡……”
她還想再誇,突然想起面前是尚未婚嫁的高門小娘子,不好議論外男,忙止住了話頭。
沒一會兒,家僕牽來馬車。
臨上車前,雲綰吩咐隨從拿些碎銀銅板給那些被撞翻的攤販路人。
玉簪放下車簾:“娘子可真是菩薩心腸。”
“擔不上菩薩之名。那些碎銀銅板,於我不過是裙衫裡的一根線,於那些百姓,卻能叫他們飽腹一餐。”雲綰將帷帽放在一側,輕嘆:“就當為姑母積些功德罷。”
***
戌時,夜幕籠罩著巍峨的皇宮,不時響起的鴉叫聲,在夜色裡愈發詭異淒涼。
嘉壽宮內燈火通明,卻壓不住殿內的陰霾與沉寂。
“皇帝,就當哀家求你,給雲家留個恩典……”
病榻上的衰老婦人喘著氣,枯瘦的手緊拉著晉宣帝的衣袖,渾濁眼裡閃著淚光:“哪怕是……看在銘兒和筠兒的份上……”
銘兒,是太后的親子,幼年為救皇帝而亡。
筠兒,是皇帝的原配,雲家大房長女,已故的孝安皇后雲筠。
燭火在空氣中發出一聲蓽撥的爆響,良久,床榻邊的晉宣帝沉聲道:“朕應了。”
聞言,老婦人眼底沉凝雲開霧散:“好,好……有你這句話,哀家也能安心閉眼了。”
“您安心養病,過些日子定會好轉。”
雲太后笑笑,沒有說話。
她的身體她很清楚,大限也就這幾日了。
嘉壽宮外,跪了一地的皇親國戚又一次被總管太監請散。
眾人裝模作樣擦著眼淚,高呼祖宗庇佑、太后金安千歲,心底思緒各異。
“可真能熬,拖了這幾日,竟還未咽……”
“噓,慎言!”
“行行行,不說了。唉,倒是苦了咱,又白跪了一個時辰,保不齊明日又得來。”
冥冥夜色裡,一輛輛華貴馬車接踵駛出宮道,車前的燈光,在悠長宮巷裡搖曳零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