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寫毛筆字,那時我就顯出很不高興的樣子。我家也有用墨的時候,不過就是過新年的時候,爸爸自己磨了一硯墨寫春聯,爸爸也寫得一手好毛筆字,但他很少給人家寫,我不知道為什麼,也許爸爸太忙了吧,他那時候當生產隊長,哪裡有閒情去寫字呢。生產隊的工作千頭萬緒,他寫對子也是在大年三十的早上開始寫到傍晚,他不僅寫自己的,也寫伯伯叔叔家的,所以這一天他不停地寫,講究一定的速度,要趕在除夕的爆竹聲響之前寫好,我連插嘴問問的機會都變得渺茫了,往往這個時候我就想起寫毛筆字的老頭來。
這個老頭不是我們同村的,但同我們鄰村,是同姓,同一祖宗的 。新年時,我們村子裡的書館(舊時是一間書塾)成了土地廟菩薩的暫時寄居所,每年年初十敲鑼打鼓把菩薩接回書館,到了年十六又敲鑼打鼓送出去,往往在這個時候,我見到他也擔著供品來拜菩薩了。
而對於他更多的瞭解卻是出自奶奶和爸爸的口中。那時候鄉間沒有電視,每到夏天的晚上,我們幾姐妹就躺在門口那幾塊涼浸浸的石塊上聽奶奶講“咬容婆”的故事,聽得毛骨聳然,每每這時候,我總是以不敢睡的理由讓奶奶講更有意思的事情。奶奶就雜七雜八地亂鬨著我們,當然趁這個時候,我就問起那個老頭來。奶奶一說就來勁了,從奶奶滔滔不絕的敘述中,我對那個模糊的身影越來越清晰,原來他是遠近幾條村子裡唯一的一位大學生,在七十年代末,八時年代初,一個大學生的頭銜足以令你震懾,就象你聽到三國時屬國的宰相諸葛亮一樣,他以智慧的化身名傳千古,可見文化的人格亮度真的能穿越歷史的長長隧道,照亮了一代又一代。
一位大學生理應居高位,任要職,享受國家優越的待遇,他何以躲在這個窮鄉僻井,變得默默無聞呢, 那時候滿腦袋的盡是疑惑不解。我終於帶著這個疑問走進了學堂,為了寫好那幾個東倒西歪的字,我的心思全用在了學習上,再也沒有精力旁移了,在每天的塗塗畫畫中,我完成了一年級的課程,又升上了二年級。開學了,才知道我們二年級的老師因工作調動到鎮中心去了,而我們班暫時找不到代課老師,我們在痴痴地等了一天又一天,終於在第二週的週末等來了一位新老師,上課鈴一響,我們的目光都集中在門口耐心的等待著那位新老師的出現,我們用沉默來迎接。新老師終於出現了,他就是我們鄉里出了名的大學生,那位寫對聯的老人。他蹣跚著走進教室,一雙雙稚嫩的目光望著這位新老師不知是驚喜還是驚奇,我正在胡思亂想著,他已經一步跨上講臺,用盡全力把頭抬一抬,似乎要把那佝僂的身子拉直。他開口了,用地地道道的本地方言講了幾句開場白,然後就慢慢的轉過身,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上“今天上學”幾個正楷的大字,我們第一節課的內容就是寫這幾個字,他提出嚴格的要求:1、要寫滿格 2、要寫兩頁。我按照他的要求寫了整整一天,因為他對我們提出的要求實在太高了,我們寫字的時候是從來不寫滿格的。過了兩天,那作業本發下來了,我們班九位同學中,我得 了最高分,我與他們的根本區別就是我的字滿格。這位當年出類拔粹的大學生,在我們班任了一個星期課,就被另一位比他年輕得多的老師代替了,*門無能為力再提拔他,因為他確實已超過了退休的年限。後來我才知道他當年已六十五歲。
後來我不斷聽到關於他許多傳奇式的人生,這些訊息大多從我父親的口中傳出。解放前他是進入嶺南最高等學府——中山大學攻讀,並且每逢考試都排列第 四名內,真是一個名符其實的大學生。魯迅有句話叫做“物以稀為貴”,在那個年代,大學生寥若星辰,他的文憑一定具有震懾四方的威力。最令人羨慕的是他當年到過國外講學,後來因家庭的牽掛,他才從國外回來,仍然當老師,那個時代正是國民黨反動派統治的黑暗時期,由於他的文化程度高,他當了國民黨政府部門的一個小小職位,也就是“縣參議”,大概相當於現在鎮一級的最高行政領導,也就由於這個頭銜,使他的命運走向了坎坷。他當不了幾年,全國解放,他被定為“四類分子”,從此他被下放回農村,當了地地道道的農民。*,他又成為批判的頭號人物,連地地道道的農民也做不成了,常常面前掛著那個沉重的大字牌,遊街批鬥,他的妻子無法忍受就自殺了,剩下了幾個兒女,生活變得更艱苦。很不容易捱到了十年浩劫過去,改革開放的大好時光到來,終於有人慧眼識英雄,想再次請他出山,但他已年事太高,無法再勝任什麼,還是在鄉間做一位農民。
有一天,村子裡來了一個人,說是他的同學,給了他五百元,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