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訪問了一年。
我覺得我的思想是一點一點地解放的。假如當時思想解放到現在這個程度的話,我那一年的收穫會更大一點。我現在又覺得那一年有點可惜,在那兒就是一心鑽圖書館和檔案館,就沒有留出一點時間來,到處去看一看,瞭解一些生活上的東西。另外,我當時還是比較守紀律的,那時候他在加拿大,從美國到加拿大是非常方便的,我就不敢去。
陳樂民 我在加拿大,她在美國,要是坐一個小轎車的話,很快就過去。我們就通個電話,嚴守不到第三國的紀律。
陳樂民 資中筠:美國與歐洲文明一脈相承(9)
資中筠 從改革開放起,思想開始解放,到80年代末,思想又大解放一次,所以我就辭去所長的職務,因為在所長的崗位上,有很多不自由。不是行政上的不自由,而是你必須說你不想說的話,或者是去貫徹你不贊成的政策。於是我下決心:在儘可能的範圍內,我要自由。在那之後,我覺得我的思想又多解放了一點。
李懷宇 陳先生覺得歐洲研究與美國研究之間互相有影響嗎?
陳樂民 有影響,我覺得這個影響是歷史性的。美國是歐洲文明發展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必然產生出來的東西。美國和歐洲之間有延續性,現在美國的學者包括他們的政治家,仍然承認他們是希臘、羅馬文明的繼承者。只不過歐洲的文明傳到美國之後,根據美國新的情況,有一個新的創造。所以我覺得美國跟歐洲文明是一條線的,有區別,但不能割裂。後來不少研究美國的人,特別是現在,就變成實用主義了,覺得美國有什麼,我們也要有什麼,其實是不行的。
李懷宇 現在有一種思潮就是:特別想把西方的東西搬過來,他們幾百年走過的道路,我們用幾十年的時間就把它走完。
陳樂民 很難搬過來。
資中筠 我覺得現在有兩種思潮。你說的是一種,但是現在更多的是強調中國的特色,而排斥西方文明的普世性的東西。有一種就是說人家已經走完那麼多年了,我們還遠著呢,所以我們這些都可以先不用實行,特別是民主、改革這些東西。另外,就是強調中國國情的特殊性。所以我覺得是兩種,照搬的是搬過來一些皮毛,排斥的也是一種。
丁聰:筆底才情敵萬夫(1)
我到了香港就接觸了共產黨,與廖承志、夏衍他們相識,我們在上海的那些進步青年就靠攏了黨。一接觸共產黨我們就發現與國民黨不同,共產黨夠朋友。我們當時就編了八路軍的畫報,《良友》以前封面是美女,抗戰以後我們都改成畫八路軍將領,都是愛國題材了。
採訪丁聰,先要過“家長”這一關。丁聰的“家長”是妻子沈峻,電話預約時,她仔細地問清採訪的主要內容,連到丁家的路線,她也會細心地指導如何坐車。第二天順利到達丁家時,“家長”熱情地引路斟茶,把一切安排妥當後便悄然地忙她的家務去了。在“家長”面前,丁聰像個小孩,什麼事都不大管,只管聽“家長”指揮。丁聰說,“家長”比他忙多了,以前“二流堂”的老友聚會,都由“家長”張羅。鬱風說他:“畫他喜歡的畫,吃他喜歡的肉,有他喜歡的朋友,津津樂道地受他喜歡的妻子管制。”
客廳的牆上掛著老友黃苗子的字,黃永玉的畫,傢俱上到處擺著書,看不出擺放的章法,一排《讀書》雜誌倒擺得整齊。丁聰笑眯眯地坐在書堆裡,談吐隨便得讓人嚴肅不起來。談起自己的父親“老丁”丁悚,丁聰就像聊家常一樣,事無鉅細地回憶著,以至於“家長”為我們續茶時不得不打斷他的話頭,怕一個上午都聊不完家事,丁聰笑眯眯地轉換話題。當談到中國漫畫的命運時,丁聰依然是笑眯眯的,但言語之中流露的是對藝術的痛思和人世的關切。
丁聰氣色很好,卻說前一陣摔了一跤,躺了兩個月,身體才好,老友們剛有一個聚會。現在社會上的活動他很少參加了,以前經常跑去《讀書》編輯部,現在家離雜誌社很遠,公交車太擠,也不大去了。“一般是他們送稿子過來,我在家裡畫,人活著總要做點事情。”老人家笑道,“這也是健康的一個秘訣。漫畫是我唯一的愛好,我不能放手啊。”
現在家裡只住著丁聰和沈峻二老,他們唯一的兒子在國外。丁聰告訴我們:“我四十歲結婚,就只生一個孩子,我不敢多生‘右派’的孩子,怕禍延子孫。孩子畢業以後,因學的電腦,當時國內還無用武之地,只能出國了。今年暑假,我兒子帶了兩個孩子從美國回來,我就帶了孫子去鄉下祭祖,他們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