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窒息。
黃昏,烈日終於從大地上空滾蛋,空氣漸漸活潑了一點,像一個垂暮的老人倚杖前行一般地緩緩飄動,帶走幾分酷熱和煩躁。朱聯學從辦公桌後站起身,把剛剛寫就的“紳士節”開幕式上的講稿塞進衣兜,整理好辦公桌,看看錶,點上一支菸,雙臂抱在胸前,身子靠在轉椅裡默然沉思。
“北京國際紳士節”定於明天開幕。今天一大早,公司的人馬除了朱聯學以外全部去了展覽中心,只剩他一人獨守空房遙控指揮。此時,辦公室裡鴉雀無聲,桌上的那部電話也不像上午那樣幾乎一刻不閒地響。前方無事,天下似乎太平,而朱聯學的心裡卻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絲緊張不安。大幕將啟,又是一個揚“腕”發財眾人矚目的專案將近尾聲,而最後這一哆嗦卻總是難熬的。千頭萬緒千辛萬苦千方百計逐一搞定,成功已是在望,此時更需謹慎。
朱聯學上午曾接過一個電話,是展覽中心保衛部打來的,說公安局的人來過,找“紳士節”的主辦者,聽說負責人沒在,便在展廳裡轉了一圈,臨走時說讓主辦者到市局?菖處去一趟,卻沒說有什麼事。朱聯學聽後納悶:公安局找我幹嗎?這活動跟他們有什麼關係?難道有別的事?朱聯學琢磨了一會兒,後來一忙就忘了。此時記起來,卻早就過了下班時間。“等過了明天再說吧。”朱聯學心裡這樣想著。
這時電話驟響,朱聯學拿起,是劉雨新打來的,說展廳已基本佈置好了,請他過來看看。朱聯學放下電話,正想出門,電話又響了,卻是母親打來的,告訴他今天是他的生日,問他能否回來吃飯。朱聯學驀然一驚:哦?三十八歲了!
他當然沒有時間回去吃飯,這肯定令母親十分失望。在他的印象中,除了“*”前的那幾年,即使是全家劫後團圓,他也再沒有吃過生日蛋糕。生日?這對他似乎並不重要,在他看來,從出生的那天起,隨便哪一天都是同等重要的,毫無區別。
他開著那輛嶄新的白色“捷達”駛上三環。路上堵車,密如蜂群的鋼鐵洪流在夕陽下如蝸牛般緩慢蠕動,車笛起伏首尾相接延伸數里之遙,這種壯觀的場面積年累月日日無休,使人在這座城市之巨大與擁擠的反差中唉聲嘆氣。朱聯學開啟車內的音響,一邊聽著交通臺的路況快訊,一邊百無聊賴無可奈何地混跡在數不勝數爭奇鬥豔的“寶馬良駒”中艱難前行。
“行路尚難,何況創業乎?”他想起一本書的扉頁上有這樣一句話,一時間頗有共鳴。
展覽中心展廳內,中心保衛部的一個副主任正在四下尋找朱聯學。他見到了劉雨新,說公安局的人來了,正在保衛部辦公室裡坐等,讓劉雨新儘快找到朱總並叫他馬上過來一趟。劉雨新被那人急赤白臉的樣子嚇了一跳,但似乎馬上便明白了怎麼回事,急忙走到展廳外拿出手機撥號。
“怎麼回事,從之?”她壓低聲音問。
“什麼怎麼回事?”電話裡傳來一個男人沉厚但略顯疲倦的聲音。
“我是說公安局的人來了,找朱聯學。”
電話另一端沉默片刻,說:“我安排的。你別害怕,沒你的事。”
“可你當初不是跟我這麼說的!”劉雨新的語氣有些急,“你說用新聞毀他,給他曝光,沒說公安局……” txt小說上傳分享
博傻 四(2)
“行啦行啦!用什麼辦法是我的事,用不著你管!”電話裡男人的語氣不耐煩了,“你該幹什麼還去幹什麼,就當什麼也不知道……”
“付從之,你可真夠黑的!”
“劉雨新,你也真夠多情的……”
劉雨新結束通話電話,佇立在最後一抹夕陽的餘暈中神情呆滯地默然良久,搖搖頭,回身,正欲舉步,忽然看見一輛白色的“捷達”在展廳門口戛然止步,車內閃出一個西裝筆挺、容光煥發的男人。劉雨新一愣:這朱總怎麼……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
朱聯學的車被堵在三環路上寸步難行。如此空耗著時間令人心煩意亂,他把目光從前方水洩不通嘈雜不安的車流中收回,投向路邊騎著單車輕快飛駛的人群,偶然間瞥見路旁的一間美容美髮廳——馨蔻髮型理容中心,心裡瞬時一動,想起了劉雨新半是認真半是玩笑的話:“朱總啊!您這襯衫也該洗洗了吧?您瞧這都什麼顏色了?還有您這副尊容,鬍子拉茬頭髮跟雞窩似的!好歹您也是咱蓋勒普的掌櫃呀!這讓人家客戶見了,多有損咱公司的形象啊!”
“最近太忙……”朱聯學臉漲得通紅,簡直是無地自容。
“那我幫您洗吧!”雨新爽快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