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慮的是俄約未定,怕將到京時,俄國會有什麼動作,弄出一個令人進退兩難的尷尬局面。因此,慈禧太后要等兩個人的訊息,訊息倘或不妙,十一月初四啟程之期,還會更改。
這兩個人,一個是奕劻,他在陛辭時已受命繼李鴻章而與俄國公使繼續交涉;一個是袁世凱,接事以後,預備接駕,對於京畿的中外情形,必有奏報。特別是袁世凱,慈禧太后的期望更切,因為他在山東力拒拳匪的態度,頗得各國好感,德國公使穆默,甚至表示,希望袁世凱能調為直隸總督,這是慶王到開封以後才談起的。所以慈禧太后有個想法,如果俄國的態度有欠友好,袁世凱亦會聯絡各國,合力約束俄國。
果然,袁世凱不負所望,十一月初一打了個電報到開封,轉述他所極力保薦的署理津海關道唐紹儀,會見駐京各國公使的情形,說是“均無困我的語氣,且互有意見,不能協以謀我。”而俄約則“利在延宕”,保證“斷無戰事”。此外又提到董福祥,指他是禍首,“禍國殃民,罪不容於死,未加顯戮,無以示天下,請明正典刑,以紓公憤。”這當然是無法處置的一件事,只好“留中”了。
※ ※ ※十一月初四,兩宮自開封啟駕,繁華熱鬧,又過於在西安動身之時。因為各省大員,或則親到,或則派藩司、臬司伺候,翎頂補褂,衣冠輝煌,更何況新裝的鹵簿儀仗,名目繁多,一路上令人目不暇給。更湊趣的是,天氣極好,旭日當空,秋風不起。鑾駕自行宮出北城,只聽見新鋪黃沙的蹕道上,馬蹄、車輪、腳步,雜沓應和,沙沙作響,偶爾有招呼前後的一兩聲清脆掌聲,反更顯得莊嚴肅穆。
一出了城,又是一番光景,扈駕計程車兵,夾道跪送,一望無際的紅纓帽,恰如萬樹桃花,盛放於豔陽天中。鑾輿到得黃河渡口,地名柳園,預先已備好黃幄,兩宮下轎御幄,略微休息,等河邊設好香案,請皇帝致祭河神,焚香奠酒,撤去香案,方始登船。
船是新打的龍船,在正午陽光直射之下,輝煌耀眼,不可逼視,但見黃羅傘下,皇帝扶著慈禧太后,徐步行過文武大員與本地耆老跪送的行列,踏上加長加寬的跳板,步入平穩異常的船頭,慈禧太后轉過身來,放眼遙望,一片錦繡江山,太平盛世的景象,不由得破顏一笑,記不起一年以前,倉皇出奔、飢寒交迫的苦楚了。
“老佛爺請進艙吧!”李蓮英說:“不然,扈從人等不能上船,不知多早晚才到得了北岸。”
慈禧太后點點頭,一面往裡走,一面說道:“總算難為他們,辦得這麼整齊!不知道比當年康熙爺、乾隆爺南巡的情形,比得上比不上?”
“自然比得上!”李蓮英答說:“不說別的,光說這天氣好了,奴才就沒有見過,十一月初四,快冬至了,會象桃紅柳綠的春天一樣。”
“這倒是真的。你們看,風平浪靜,要說黃河的風浪是多麼險,簡直就沒有人相信。”
“這是老佛爺鴻福齊天,奴才們全是沾的老佛爺的福氣。”
說雖如此,李蓮英卻就此上了心事。俗語說的,“不到黃河心不死”,可知波濤險惡,出乎想象。倘或船到中流,狂飆陡起,可真不是件鬧著玩的事。
幸好,等隨扈的王公大臣、侍衛兵丁都上了船,萬槳齊飛,劃過波平如鏡的河面,不過傳膳剛畢,已經到了北岸,駐蹕新店行宮。自此經延津、汲縣、淇縣、宜溝驛、安陽,再往北就是直隸的第一站滋州。
直隸辦皇差,由藩司周馥總司其事,特為設立總局,定下“太差章程”。行宮膳食,重價包給御膳房,鑾輿及王公與軍機大臣所坐的轎子,預先與河南商量,多給津貼,聯站抬送,此外一切供應,都有河南的先例在,加以首站的滋州知州許之軾,勤慎細密,所以一切順利,周馥放了一半的心。
滋州駐蹕一日,十一月十三日啟蹕,下一站是邯鄲。不想崔玉貴出了花樣。
原來邯鄲北面,有座山,名為葛山。山上有潭,名為黑龍潭。大致潭一望深黑,幽秘陰森,令人凜然的寒潭,往往取名為黑龍潭,視為龍王的別府,如遇亢旱祈雨,自然要禱之於黑龍潭。不過,邯鄲的黑龍潭,因為在明朝嘉靖年間,教建一座龍神廟,所以它的名氣大於京師西山的黑龍潭。如果北方久旱不雨,希望龍王發威,沛降甘霖,則禮部就會奏請降旨,到邯鄲的龍神廟來“請鐵牌”。據說這方鐵牌請到,雷公電母,雨師風姨,便如奉到綸音,即時各顯神通,來一場“既沾且足”的傾盆大雨。因此,這座黑龍潭所在地的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