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蘭泉更換,那不就誤蹈馬蜂窩,惹來的麻煩小得了。
這樣想著,心中一動,隨即說道:“兩宮的起居習慣,外廷無從得知,等我問了內務府大臣,再作道理。”
他是試探陶蘭泉,意料中如經李蓮英指點授意,或許就會這麼回答:似乎不必再問內務府,因為已經問過李總管。但陶蘭泉很深沉,附和地答一聲:“是。”使得袁世凱始終無法瞭解,備這張御榻到底問過李蓮英沒有?
※ ※ ※兩宮到正定的那天,謎底就揭曉了,並未問過李蓮英,但頗為讚許,表示慈禧太后一定會中意。這是袁世凱所派的人,陪同李蓮英去看花車時,聽他親口所說。
接著,又聽人來說,慈禧太后召見陶蘭泉,竟花了三刻鐘的工夫,除了對盛宣懷主持的鐵路總公司,以及正在興工中的蘆漢鐵路南段的情形,問得很詳細以外,還殷殷垂問盛宣懷的病狀。
這兩件事加在一起,使得袁世凱心頭大起波瀾。盛宣懷一直是他心目中的一個勁敵,不過一個辦輪船、辦電報、辦鐵路,一個練兵、帶兵,彼此並無利害上的直接衝突,不妨客客氣氣。但自他接了李鴻章的遺缺,情形就完全不同了。
盛宣懷自北洋起家,固由於李鴻章的一手提拔,但輪船、電報、鐵路,由北洋發端創辦,亦一直受北洋的支配。蕭規曹隨,例不可廢,而盛宣懷竟迄無表示,彷彿招商局、電報局、鐵路總公司與北洋風馬牛不相及似地。本以為自己接事未幾,盛宣懷又在病中,一時還來不及通款曲,此刻一看,情形不妙。很顯然地,他有這麼硬的靠山,自然會趁此機會,脫離北洋,自立門戶。果然所願得遂,總督兼北洋大臣這個頭銜,不過虛好看而已。
袁世凱向來謀起即動,不稍猶豫,他已經看清楚,要保持北洋的局面,有所展布,非得先制服盛宣懷不可。而制敵機先,此刻就應該動手。
於是,他找了新近羅致入幕的智囊楊士驤來,屏人密議,決定在榮祿以外,更結奧援,而從各種條件,各種跡象去看,瞿鴻磯的勢力方興未艾。不結奧援則已,要結,第一個就要在瞿鴻磯身上下工夫。
這就少不得要委屈自己了!若要親近,最有效的辦法是“拜門”。其實,細想起來也不算委屈,瞿鴻磯是同治十年的翰林,那時自己還只有十三歲,跟著叔叔在南京唸書,論年歲、論學業,皆足以為師,至於論官位,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的頭銜,雖然煊赫,但畢竟這兩三年才巴結到紅頂子,而瞿鴻磯是早就放過學政的了,況且現任軍機大臣,宰相之位,則總督又何以不可拜之為師?
不過,話雖如此,卻也要兩廂情願才好。料想瞿鴻磯不至於會將當總督的門生,摒諸於門牆之外,就怕他受寵若驚,謙辭過甚,搞得成了僵局。因此,細細商量下來,仍然以先作試探為主。
“不妨先寫封信,微露其意。”楊士驤說:“當然,意思要懇切。”
袁世凱點點頭說:“如果碰了釘子呢?”
“釘子是不會碰的。也許瞿大軍機不肯受門生之稱,約為昆季,那也一樣。”
實際上是不一樣的。拜門雖說關係較為親近,到底矮了一截,若能換一份蘭譜,結為兄弟,說起來把兄是大軍機,儘夠唬人的了。
這是袁世凱心裡的盤算,不便說破。只請司筆札的幕友寫了一封四六信,先盛讚瞿鴻磯道德文章,次道久已仰慕之意,最後表示,想執贄請益,但怕冒昧,意思是隻要瞿鴻磯答應一聲,門生帖子立刻就會送上。
收到這封信,是在兩宮自正定啟蹕的前夕,袁世凱正在指揮辦差,忙得不可開交的當兒,戈什哈送來一封信,是軍機章京寫的,說瞿鴻磯希望跟他見一面,如果得空,請即命駕。
自己不寫回信,而由軍機章京出面,事情就有眉目了。在袁世凱想,這是瞿鴻磯已經允諾,而又不便遽以師弟相稱,信中的稱謂很為難,所以託軍機章京代約。當時便將早已備好的一份一千兩銀子的贄敬,帶在身上,到瞿鴻磯的公館去拜會。
一會了面,只見瞿鴻磯雙手高捧著他的那封信,連連打拱:“慰翁,慰翁,你真會開玩笑!”他說:“足下疆臣領袖,怎麼說要拜我的門?我又何德何能,敢如此狂妄?慰翁,我連信都沒法子復,只有當面請你來,一則道謝,再則道歉。大札請收了回去吧!”
這是實實足足的一個釘子,碰得袁世凱好久說不出話來,只道得一聲:“世凱一片誠心……。”便讓瞿鴻磯把話打斷了。
“慰翁,請你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