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膽子小,怕打雷,一聽雷聲就會嚇得大哭,要我抱著哄個半天,才會安靜下來。這樣子辛辛苦苦撫養他成人,你們看,他如今是怎麼對待我?這不叫天下做父母的寒心嗎?本朝以仁孝治天下,我把皇帝教養成這個樣子,實在痛心,實在慚愧!真不知道將來有什麼臉見文宗?“
說到這裡,慈禧太后已有些語不成聲的模樣。皇帝則伏地嗚咽,不知是愧悔,還是委屈?殿前群臣,亦無不垂淚,可是誰也沒有出聲。有些人不便勸,有些人不敢勸,而有些人是不願勸。
“這幾個月真是國家的大不幸。”慈禧太后收淚說道:“從四月裡以來,亂糟糟地一片,如今非切切實實整頓不可!你們把這幾個月的新政諭旨,大小臣工的奏摺,按日子先後,開個單子送來我看。”
“是!”慶王與禮王同聲答應。
“康有為一黨,決不輕饒!你們要趕快辦!此外還有什麼在眼前必得處置的緊要事件,軍機處隨時寫奏片送進來!”
“是!”這次是禮王與剛毅同聲答應。
略等一會,別無他語,便由慶王領頭“跪安”退出,回衙門的回衙門,回府的回府,各隨自便。唯有皇帝身不由主,仍舊被送回三面環水、一徑難通的瀛臺。
※ ※ ※軍機大臣回到直廬,第一件要辦的事,便是拿辦康有為的黨羽。可是,誰是康有為的黨羽呢?
軍機大臣一共六位,只有剛毅主張大大地開一張康黨的名單。領樞的禮王並無定見;王文韶心裡明白,不應多所株連,可是不願開口;廖壽恆因為常在皇帝與康有為之間傳旨,不無新黨之嫌,不敢開口;敢開口的只有裕祿與錢應溥。
“子良,”裕祿很婉傳地說,“政局總以安靜為主,倘或搞得人心惶惶,未必就是皇太后的本意。依我的意見,康黨有明確形跡可指者,不過四京卿而已!”
“壽山,”剛毅喊著裕祿的別號問道:“照你這一說,連張樵野都是冤枉的,應該請旨,馬上放掉他?”
“張樵野自當別論。”
“中黨,”錢應溥趕緊接上去說,“就開五個人的名字吧!
看上頭的意思再說。“
剛毅看禮王、王文韶、廖壽恆盡皆沉默,頗有孤掌難鳴之感,事出無奈,只好點頭同意:“好吧!看上頭的意思,等駁下來再說。”
奏片寫就,正要呈進,寢宮內發出來一道奏摺。禮王未看正文,先看折尾,上面是慈禧太后的硃筆親批:“速議奏!”急急看罷正文,禮王伸了伸舌頭,大聲說道:“好大膽子!
真有不要腦袋的人!“
這一聲驚動了一屋子的人,剛毅問道:“誰不要腦袋?”
“還有誰?楊漪村。”
聽得這話,廖壽恆首先一驚。楊漪村就是楊深秀,山西聞喜縣人,光緒十五年己丑科進士,而廖壽恆是那一科會試的總裁,師生之誼,自感關切,急急問道:“楊漪村又妄言了?”
“哼!”正在看摺子的剛毅冷笑,“豈止妄言而已!”
原來一士諤諤,舉朝只有楊深秀一個人上疏詰問皇帝何以被廢?引經據典,歷數國有女主,必非社稷之福,請慈禧太后撤簾歸政。
傳觀了這個奏摺,無不搖頭嘆息,剛毅向裕祿說道:“你看,你要安靜,偏有人要鬧事!壽山,你怎麼說?”
“太不智了!”
“仲山!”剛毅又問廖壽恆,“你看,貴門生該得何罪?”
廖壽恆是刑部尚書,身分尷尬,更難迴護,只能這樣答說:“這要公議。”
“眼前呢?是不是拿交貴部?”
這樣咄咄逼人,廖壽恆感到事態嚴重,若無明確表示,不但於楊深秀無補,恐怕自己的前程亦會不保。看這樣子,就想回護門生,亦必不能如願,那就不如放聰明些。
於是,他毅然決然地答說:“當然。不過逮問言官,必得請旨。”
“當然要請旨!”剛毅環視問道:“諸公之意如何?”
大家都不作聲,但禮王不能不說話:“請旨吧!”
“好!”剛毅喊道:“請郭老爺來!”
“郭老爺”是指郭曾炘,福州人,漢軍機章京頭班的“達拉密”。應召而至,照剛毅的意思,寫了個奏片:“立即拿交刑部治罪。”
“楊漪村上這個摺子,自己也知道會有怎麼個結果?”剛毅掉了一句文:“求仁得仁,夫復何憾?”
剛毅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