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親生父親楚襄王冰冷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儘管當時年幼的他完全看不懂那一片的諱莫如深。
而這些發生時,容儀公主還什麼都沒有做,她只是微笑著走了過來。
那一刻的震撼,對年幼的秋霽言簡直無以復加,他忘不了那個女人。
但對母親的記憶卻僅只於那雙溫柔的手接過他親手奉上藥碗的剎那,之後,便是滿目鮮血,灑在母親的枕邊,猶如妖嬈盛開的花朵張牙舞爪地要吞噬母親的生命。不知為什麼,當時年幼的他竟然於驚恐不安中立刻把吞噬母親的花聯想成了容儀公主,也許那時候他的直覺就已經很敏銳了吧?
秋霽言不無嘲諷地想,目光投向漸行漸遠的秋霽雲,如今的她已非昔日那個喜歡躲在表哥慕容昊身後的安靜女孩,但又有幾人能看得明白?
父親秋懷遠能看她的不同嗎?恐怕不能,因為在他眼裡除了死去的容儀,再看不進任何人。否則也不會一直錯認骨肉,而不自知了。
手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唇,剛才那個短暫的吻,沒有任何感覺。
他眸中的笑意更加冰冷,隔了這麼多年,秋霽雲終於被秋懷遠召見,為的只比過是入宮為後的事。其實,她就是一枚棋子,秋家的棋、已死的楚襄王的棋,甚至他的棋。可惜這顆棋子似乎永遠也學不會“聽話”二字,無論是探究人的隱私,還是謀劃自己的未來,都做得得心應手。
不過,已故的楚襄王對她到底還是有些不同,他可以用看陌生人的眼光看待自己的任何一個兒子,也可以溫柔地摸著他們的頭說嘉獎的話,只有那短暫的微笑永遠是留給秋霽雲的。秋霽言至今還記得,自己最後一次見到纏綿病榻的他時,臨別的一句話:如果可以,照顧雲兒。
除了王權外,他放不下的恐怕只有這個自己最疼愛的妹妹的女兒了。
當時,秋霽言只是無聲地閉了閉眼,終於在這個男人身上發現了身為人的正常感情,雖然那麼微弱,卻還是有的。只是這一切看在秋霽言眼裡又那麼好笑,當初毫不留情地出賣妹妹,今日又想把最後的溫柔留給妹妹的女兒,那他這個被他指定的繼承人算什麼呢?可轉念一想,他從來不需要別人認定,便立刻釋然。想要的自己去爭取,捨棄的就毫不留情地扔掉,這就是他,無論姓秋還是慕容,只要一直站在權力的頂峰,他依舊是他。
再次想起母親臨死前伸過來的手,輕柔地摸著他的臉,然後往回縮了縮,他清楚地看見在那玉般白皙的手上有幾顆晶瑩的淚珠滾落,最後僅留下了淺淺的淚痕。
“言兒,別哭了。真不知道以後我的言兒會為哪個女人落淚,可惜娘看不見了。但無論如何不要像他一樣,讓女人為你哭泣。”母親溫柔婉轉的聲音是留給秋霽言最後的記憶,裡面隱含著多少感情,早因歲月的流逝,讓現在的他無從判斷。
就如他留在母親手上的淚痕,因為時間太久,早已忘了形狀大小。
至於母親說的為女人哭泣,秋霽言只感到不可思議,眼淚這個被他捨棄了不知多少年的東西,如果還能出現,真是奇蹟。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才終於明白有些話是不能說得如此輕蔑不屑的。
記得那時,他看見她從城上掉下去,手立刻本能地伸出,結果還是晚了一步,只能親眼看著她如蝶般飄然墜地的身影。
砰!重重的一聲,把戰場上所有雜亂的聲音掩蓋,在他心中不斷迴響。他抬起頭,從對面敵人的眼裡看到自己赤紅的雙眸以及那個人臨死前的恐懼,然後滿天飛舞的鮮血濺在了他臉上……
紀長風的軍隊撤退了,是秋霽言暗中下的命令。本來因為知道在幼時便照顧自己,且是楚襄王秘密安排的緣如水掌櫃李福安很可能背叛後,對所有人的懷疑與不信任終於停了下來,似乎此時沒有什麼比那個人的生命更重要。
他獨自坐在床前,眼也不眨地盯著呼吸微弱、臉色慘白的她,第一次感到擁有權力也非無所不能,起碼連讓她稍微清醒一會兒都是妄想。
“本來還想以後再和你算賬,不過,這次你如果醒過來的話,我就原諒你趁我不在勾搭上那個小白臉。”他邊輕輕撫摸她的臉邊商量,結果她什麼感覺也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呼吸依舊時斷時續。
終於,不可避免的一刻來臨,這麼多天於生死線上徘徊的她疲累得再也不願掙扎。相比這些天她昏迷時的痛苦神色,她離開時的表情很平靜,甚至唇邊那微微的弧度都像冷笑死亡的神氣。
她從來不怕死,他知道,而且他也一樣。按照他們兩人平日喜歡說的